郦融挑起眉毛,眼中露出兴味盎然的神色,道:“妙香原氏的子弟是不可能来做面首的。”
陶映水抿了抿唇,道:“师父,我有一个猜想。”
郦融道:“你说。”
陶映水道:“会不会是原氏听说柳教主是中原第一高手,派人接近蒋大小姐,窃取武功秘籍?”
郦融哈哈大笑,陶映水被他笑得手足无措,道:“师父,您笑什么啊?”
郦融身子发颤,上气不接下气道:“映水,为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
陶映水没听出他话中的戏谑之意,以为他真是夸自己,扬起下巴,笑道:“徒儿长大了呗!”
郦融笑得更厉害了,陶映水道:“师父,咱们要不要提醒柳教主?”
郦融狠狠点头,道:“要的,为师明日就去提醒她。”
小孩子家头脑简单,知道了一些阴谋诡计,便胡乱猜测,全然不想以原氏的地位,若用美人计窃取武功秘籍,好意思说自己姓原吗?
原晞无疑是妙香皇室子弟,且与原明非一定是近亲,王孙公子,为何纡尊降贵,来绛霄峰做蒋大小姐的面首?郦融年轻时也风流过,想到席间原晞与蒋银蟾那种情态,心里便有数了。
柳玉镜派人送了一部医书给原晞,作为奖赏。这日下晌,蒋银蟾去后山练功,原晞在房里看书,一人走到门首,敲了敲门,笑道:“原公子,我能进去坐坐么?”
“郦门主?”原晞意外地看着他,心里打了个突,面上笑道:“请进,请进,您是来找大小姐么?她不在。”说着站起身,要给他倒茶。
郦融抢上前,按住茶壶,道:“不敢劳驾,我是来找你的。”
原晞道:“找我做什么?”
郦融笑得意味深长,道:“我知道一处风景不错,想请原公子一道过去观赏。”
出了门,原晞随他走了两三里,登上数百级石阶,到了一片平台上,四望白云迷漫,诸峰好像云海中生出来的骈笋,只露出一个个尖顶。
郦融道:“原公子,此处风景比之苍山如何?”
原晞微笑道:“我不曾去过苍山,怎么比呢?”
郦融道:“明人不说暗话,原公子,闻空禅师是你什么人?”
原晞道:“我不认识他。”
“那便得罪啦!”郦融右手一动,食中两指向他面门戳去,他侧头躲过,脚下一滑,人已到了郦融背后,左掌拍他背心。
两人腾挪闪跃,身法皆快极,眨眼过了七八招,原晞身子一翻,轻飘飘地落在平台下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郦融紧随其后,原晞与他每一交手,便跃出数丈远,贴着峭立的石壁起起落落,青衫飞扬,在茫茫云雾中时隐时现。
郦融踩着他踩过的岩石追赶,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所踩的岩石越来越小,速度却不见丝毫减缓。郦融在一块杯盘大小的岩石上站住脚,旁边碎石土块滑落,他掌心尽是冷汗。
原晞立在三丈外一块碗口大小的岩石上,与他对望片刻,道:“郦门主,怎么不追了?”
郦融看了眼脚下的深渊,苦笑道:“我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原晞笑了,郦融道:“流空千度,妙香原氏的绝学,你赖不了了,老实交代,闻空禅师究竟是你什么人?”
原晞道:“我们上去说罢。”
两人纵身跃上壁顶,原晞道:“郦门主,你的武功比三年前精进不少。”
郦融道:“我与闻空禅师切磋时,你也在无为寺?”
原晞点点头,道:“闻空禅师是我五叔,家父排行第二。”
郦融拱手道:“原来是王子殿下,失敬,失敬!”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在绛霄峰,我原本是去江南的,意外落水,被蒋大小姐救起。我跟她的事……”原晞脸上微红,低头道:“儿女情长,说不清楚,暂时不能让她知道我的身份,还望郦门主保密。”
他深深一揖,郦融心道果然如此,还了一礼,道:“原公子,我相信你并无歹意,你放心,我只是想弄个明白,不会说出去的。”
原晞再三致谢,郦融见他模样俊俏,身手又好,没有一点王子架子,心下甚是欢喜,与他坐在一块大青石上闲谈起来。
“原公子,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莫见怪,蒋大小姐在外人眼里是魔教妖女,她的言行举止殊异于寻常女子,只怕令尊不会允许她这样的媳妇进门。”
原晞心道:我能否当上她的丈夫还未可知,你倒先替我担心起她能否进门。
但这话没错,蒋银蟾与广平王想象中的儿媳千差万别,光是魔教妖女这个身份就够他拒之门外了,更别提蒋银蟾那唯我独尊的性子,就算进了门,说不上两句话就能把广平王气得暴跳如雷。
挺愁人的一件事,原晞想着想着却笑起来,脚尖碾着地下的草,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罢。”
余晖洒满后山,蒋银蟾收了剑,道:“曲师兄,去我那里吃饭罢,有新鲜的鹿脯,咱们烤着吃。”
她凌乱的额发金灿灿,毛茸茸,汗湿的脸白里透红,曲岩秀欣然答应,拿出帕子为她擦汗。蒋银蟾累得不想走路,便趴在他背上。曲岩秀不知多少次这样背着她,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总觉得路太短。
他的背宽阔结实,不像原晞瘦削单薄,根本背不动她的样子。她把随手摘来的野花插在曲岩秀头上,道:“曲师兄,日前我听苗大姐唱的一支歌怪好听的,我唱给你听啊。”
那歌唱的是:
行行山路白云迷,正是刘阮天台出洞归。尘缘未了,仙境暂离,再来寻访,云深意迷。懊恨当初弗该拆子去,回头不是在山时
。
苗大姑娘刚与丈夫和离,整日凭栏唱歌,排解心中愁苦。蒋银蟾模仿她那哀婉的语调,却是少女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听得曲岩秀笑了。
原晞循着歌声走过来,看见这一幕,噙着冷笑跟在他们身后,距离有些远,他脚步又轻,蒋银蟾和曲岩秀都没发觉。
两人进了熙颐馆,洗了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准备烤肉吃,原晞才走进来。蒋银蟾叫他一起吃,他说不饿,回房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蒋银蟾很没面子,眼珠子瞪在那门板上,怒气涌到嗓子眼,看了看曲岩秀,咽下去,道:“别理他,咱们吃咱们的。”
两人说说笑笑,酒香肉香直往原晞屋里飘,原晞朝门挥了几下拳头,倒也不觉得饿,被气饱了。暮色渐深,曲岩秀离开,门外安静下来。原晞点起灯,闷闷地坐tຊ在马蹄足凳上铡草药。
敲门声响起,他心中一喜,才意识到自己在期待什么。进门的是桐月,她端着托盘走到桌边,放下一碗米饭,一盘烤鹿脯,一碗炖鹿尾,一碗杂素。
“原公子,吃点东西罢,夜里饿了要睡不着的。”
原晞道了声谢,欲言又止,桐月知道他想问什么,好笑道:“是小姐让我送来的。要我说,你也太小心眼了,难道就为你来了,小姐再不跟别的男人说笑?你当她是什么人,深宅大院里的少奶奶?我劝你啊,把心放宽些,不然日后可生的气多着呢。”
说得原晞哑口无言,直瞪瞪地望着她。桐月噗嗤一笑,扭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