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忆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将车帘放下,难得的寡言起来。
秦朝将天下分为三十六郡,每个郡县下又有乡。
故而又有,十里一长亭,十亭一乡之称。
日暮西斜,沉重的车碾将方忆玫所有心思压下。
车夫在一个村庄停下,农舍简朴,偶尔还能听见左邻右舍骂人的声音。
黄泥敷粉的墙壁边,两个妇人还在对骂。
“你家的鸡又吃了我家的栗!”
“谁看见了吗?有谁看见了吗?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方忆玫觉得有趣,对着那地方看了许久。
有人问她:“女郎可是从咸阳而来?”
方忆玫一怔,问道:“何以见得?”
那人看向她的衣着:“这里的人都穿着厚实的深色棉衣,麻布短裾,只有女郎你穿着袍服,更何况,你头上的发簪,似乎也是咸阳的款式。”
方忆玫敛笑,拧眉转身进入房里去。
不知道是不是方忆玫离开咸阳城前那番话对皇帝有影响。
皇帝越来越追求长生了,甚至想携着近侍前往西域,去寻传说中住着西王母的昆仑山,可实在山高水远,他没有去了。
只是在某一天的时候,皇帝提出要北上巡边。
这一公文,早就随着快马发下了各个郡县。
“一是犒赏北击匈奴的将军,二是为了去督导东部的长城早日竣工。”百姓中有人这样说。
方忆玫抬眼,心中纵使有着排山倒海般的惊乱,面上也不动声色。
匈奴,也就是胡人,总是时不时就南下来与大秦交战一番,早已成秦人的心腹大患,百姓更是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幸而有了一位将军,在杀喊声中,拎着长枪,长驱直入匈奴单于王庭,吓得对方连率残将匆忙逃窜。一时间,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方忆玫定定看着榜上的公文,轻声道:“还是到这一步了吗?”
旁人看到她的神色,问:“为何见你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方忆玫微微低头:“因为皇帝要北上。”
路人只觉得这女子大抵是妇人的忧思过重,他安慰道:“这倒是不必担忧了,陛下身边带了很多人,没有人能伤到他的。”
秦北防匈奴的军队大约有三十万人,可秦兵却不止这么多人,而是高达二百余万。
“也许吧。”方忆玫笑了笑。
入夜,四下却并不安静。
乡里照常举行大巫祭祀,以庆祝秦军大胜,秦兵之骁勇,举世可知。
在一片欢歌载舞声中,唯独方忆玫怔怔看着正中央的篝火,火光在她眼中跳跃,而后又熄灭。
一回屋,方忆玫便看到自己的案几上摆放着一个小木简。
她跽坐于地上,利索的打开了它。
上面写着——丞相向陛下进言,赵高领国玺不宜。
另有几位公主一同向皇帝提及,小公子胡亥已经十二了,也该为他换一位老师了,也不能总是让一位隐官为其授课。
可皇帝默然片刻,淡淡一笑,拒绝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