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绮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了上来，出井口的时候，女婢拉了她一把，两人拥抱着，滚在了地上。
兰绮宁的双手都在颤抖，她疑惑地看着那个女婢。
“你为什么要救我？”
兰绮宁沙哑着开口。
“夏氏要被赶出府了。”那个女婢小声说着，“我虽然是夏府那边的家生奴婢，却嫁给了褚相府上的下人，夏氏乐见其成，在这方面很爽快，把我的身契早就给了褚管家。我不想跟着夏氏回夏府，但如果我跟着夏氏害了你，被查出来，我就连褚府都待不下去了。”
女婢说着，拉起兰绮宁的手：“好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害你也实属无奈。如果我不听命行事，你知道夏氏的手段的。今日我救了你，不求什么回报，只请你未来不要供出我来，我不想因为这个事情被赶出褚府。”
兰绮宁端详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女婢大喜过望，兰绮宁又问：“夏氏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被赶出府？”
她落井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夏明姬竟然就要倒了，还是太夫人寿宴的时候。
女婢简要地解释了一下。
兰绮宁怔然。
夏明姬之前欺负她到那个地步，褚高明都没说一句不字。而今日，邵清姿不过是挨了夏明姬几巴掌，褚高明就动了大怒，冒着顶撞夏太后的风险，要将夏明姬赶出府，为他的心爱之人讨回公道。
这就是……区别。
对待仇人和爱人之间的……区别。
女婢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照夏阁内大多都是夏氏从夏府带来的奴婢，像我这种和褚相府上下人看对眼了只有我这么一对，她们也都是要跟着回夏府的。我是知道她们的，她们也不想跟着夏氏这样的主子，一个完全没有把我们当人看的主子。”
兰绮宁没有说话，今日之前，她也没想到，夏明姬实则那么容易就被褚高明解决了。
原来，你是完全可以阻止得了夏明姬的，只是面对我，你不愿意而已。
你宁愿看着我遍体鳞伤，也不肯对我说几句好话。
褚高明，你好无情。
纸糊的老虎，看着张扬。邵清姿有褚高明护着，而她，只能靠着同为下人的善意苟且偷生。
“你叫什么名字？”兰绮宁想着，这个女婢既然打定主意要留在褚府，日后还是得好好相处的。
那个女婢一顿，才意识到说了这么多，她还没把名字告诉兰绮宁，谈到名字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地位不算高，不是褚府里四季辈的丫鬟，也不是夏家那边容字辈的丫鬟。只是应和的照夏的印象，我叫西瓜。”
身为奴婢，连决定自己名字的机会都不会有，就是贱名也只得生生受着。
虽然西瓜算不上什么贱名，但让人听了越发觉得这只是个物件。
兰绮宁点了点头：“嗯，西瓜，我记下了。”
说着，兰绮宁站起身开，拖着疲倦的身子要往自己的房间走。
西瓜赶紧站起身来，试图扶住她：“你可以吗？要不要帮帮你？”
“不用了。”兰绮宁谢绝了西瓜的好意，头也不回。
在褚府里剩下的这一段路，注定只有她一个人走下去。
无人同行。
还有十日。
——
皇宫·慈宁宫
褚高明在殿外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夏太后才慢悠悠地经了杜尚宫的搀扶，从殿内踱步而出。
“太傅。”夏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跪着的褚高明，“跪了这许久，不累吗？”
夏太后是如今大梁名副其实的最高统治者。
当年，夏太皇太后病逝次日，先帝也莫名暴毙。夏太后并非先帝生母，先帝生母被夏家姑侄压制一直只是太妃。
夏太后无子，夏太皇太后和先帝崩逝后，她不想先帝生母朱太妃越过自己，没有依礼依律立素有贤名的先帝的同母弟，在诸位大臣以“滕王轻佻，不足以君天下”的理由反对之下，力排众议独决策按照次序迎立浪荡子滕王，美其名曰“都是昭帝的儿子，都一样”。
滕王母妃已死，不会有活着的两宫皇太后的忧虑，随便他怎么追封，跟一个死人她都不会计较。
夏太后此举是要滕王感激自己，保住夏家的地位。
滕王无心政事，只爱美人，夏太后是以名正言顺把持朝政。
夏太后只手遮天多年，但她终究是个深宫妇人，没法像男子一样出宫理政。
是以，褚高明便是夏太后亲自挑选的，用的最得心应手的一位代言人。
“太后恕罪。”
“你要妄想着，用这一跪，换哀家嫡亲的侄女，那你就太愚蠢了。”
“臣不敢。”
夏太后了然地笑了笑：“哀家也不愿相信，哀家亲手挑选的人，那么愚蠢。强扭的瓜不甜，强逼着成你们这对怨偶，倒折损哀家的福报。这一次，是哀家的侄女的错，哀家便从了你的意。不过，哀家还是那句话。哀家的侄女做不了正一品的诰命夫人，那么哀家也不允许旁人越过哀家的侄女，做那正一品的诰命夫人。”
“臣遵旨。”
褚高明恭恭敬敬，夏太后日后还有很多要用得着他的地方，便也没有说什么重话，没下懿旨，而是给了褚高明一封亲笔信，就让他出宫去了。
夏太后看着褚高明行礼离去，转头让杜尚宫扶着自己回宫里。
一进殿，挥退下人，夏太后就忍不住了。
“夏家的子侄辈真是没一个中用的！要不是没一个好资质的儿郎，哀家也不至于依赖一个外人！”
“都是不中用的东西！明姬真是愚不可及！原本巴望着她能笼络住褚高明的心，现在别说正妻之位了，做妾都难做！这样的侄女，哀家怎么好提为她求正妻之位，真是便宜了别人！若真的让那个皇帝牵线粉饰了身世的孤女做了丞相夫人，哀家还怎么敢放心地用他！”
“太后莫扰。今日太后娘娘既然这么提点了，想必太傅也知道的。若忤了太后娘娘的意，他现在的一切地位，都是过往云烟。”
“哼。”夏太后冷笑一声，“谁说得准呢，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个邵氏，就是个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