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阵急雨，操场上空气很清新，但跑道地面上的小水坑里的积水和泥巴还没来得及干。
程希弟前面的男孩一边跟着队伍跑一边用力踩着路上的小水坑，故意把积水和泥巴溅在程希弟身上。忍无可忍的程希弟推了男孩一把，没想到男孩左脚拌右脚，一个踉跄直接脸着地摔在了泥巴里。
男孩满身满脸黑泥，哇得一声哭起来。体育老师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跑过来询问情况。男孩四脚朝天的趴在地上不起来，哭着指认程希弟推倒了自己。
体育老师并不打算追根问底，指着程希弟道：“你，罚跑十圈。”
男孩脸上带着挑衅的笑意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跟着队伍一起回教室了。
程希弟没有机会解释，她抹了抹自己被男孩溅脏的裤子，独自一个人，在操场上跑着圈。跑到第五圈的时候程希弟已经满身大汗，腿脚酸疼。但是她不敢就这么回教室，于是放慢了脚步在操场上溜达着等下课。
中午老师发的饭很少，又被旁边的同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碰翻了一些。程希弟本就没吃饱，跑了这么久有点饿了。于是她摸出口袋里早上剩的半个包子，一边啃着一边望向操场外的街道。
很奇怪，今天街道上既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她朝着学校围栏的方向走过去，远远的看到对面那些素来热闹的商店也都紧闭着大门。
这太不寻常了。出什么事了呢？
程希弟一边想着一边朝围栏的方向走，她走到操场角落的工具房门口，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程希弟坐在那里，一边观察着墙外一边啃手里的半个包子。
她啃完包子也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正打算离开，工具房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程希弟从台阶上站起来，好奇心驱使着她伸出纤细的胳膊，轻轻的推开了工具房那扇破木门。
在被黑暗覆盖的角落里有个人影蜷缩着，看不出样貌和身形。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别怕孩子，我是学校的清洁工，刚才不少心扎破了胳膊，在这里找点包扎用的东西。”
程希弟吓了一跳。她不敢走进去查看，只是站在门口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看着那团黑影。她就这么跟黑影对视了一会儿，道：“我有创可贴，你要吗？”
黑影明显也愣住了。又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程希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海辰给她备用的创可贴，放在了门口的地上。
那个黑影说：“谢谢你孩子，还有一件事，你能不能帮我保密？”
“什么事？”
“别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
“为什么？”
黑影沉默了。
程希弟似乎感觉到那个黑影正用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会像野兽一样扑过来咬住自己的喉咙。
程希弟吓得后退了半步。
只听那个黑影道：“如果让别人知道我躲在这里没扫地，我会被开除的。”
程希弟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时候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程希弟把工具房的破木门关上，然后飞奔着回教室了。
过了好一会儿，工具房里的黑影才起身捡起了程希弟放在门口的创可贴。虽然这枚小小的创可贴对于他身上的枪伤没有任何作用，但他还是捡了起来。
梁卫东曾经在学校做过两个月保洁，他知道学校操场的工具房后面有一根围栏被破坏了，因为位置隐蔽，一直没有人发现，没有人修理。就在警察忙着布置搜查的间隙，他混在围观的人群里，趁着没人注意穿过绿化带悄悄钻进围栏边的灌木丛里，一侧身一弯腰，潜进了学校操场，然后顺利躲进了旁边的工具房。
工具房的破木门日常都是开着的，里面放着些旧扫帚、旧簸箕、破纸箱和一些杂物。大概是因为上午一直下下雨的缘故，这一天保洁一直呆在教学楼里，没有出来打扫打扫操场。梁卫东窝在工具房里，一边庆幸着暂时没有被发现，一边警惕的透过破门板上的缝隙观察着操场的情况。
当他看到有一个孩子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并在工具房门口停下脚步时，他慌忙挪到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试图用扫帚把自己隐藏起来。然后那个孩子听到了声响，突然推开了破木门。梁卫东蜷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远，梁卫东不确定如果扑上去能不能成功抓住孩子不让她逃跑，更不确定在一只胳膊受伤的情况下能不能成功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喊叫出声。
梁卫东只能随口骗她说自己是学校的保洁。没想到那个孩子居然相信了，还给了他一个创可贴。
梁卫东攥着创可贴想：刚才是不是不应该放走那个孩子？
他有些后悔刚才的一念之慈。如果孩子向别人透漏了遇到自己的事情怎么办？这里是不是已经不安全了？
接下来的两节课程希弟都无心听讲。她反复想着在工具房遇到的那个人，她觉得那个声音有些耳熟，但又记不起什么时候在哪里遇见过那个声音。终于她在即将放学的时候想起来了，她认出了那个声音，之前她曾经跟那个人说过话，两次。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拉响了，老师还没宣布放学，程希弟就背好书包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她必须确认一下，她遇到的人究竟是谁。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向操场，在工具房门前停了下来。
她气喘吁吁的看着那扇半掩着的破木门，然后鼓起勇气一把推开了它。
工具房里已经空无一人。程希弟低下头，当时她放在门口的创可贴也不见了。
梁卫东当街杀人案轰动全市。几十名警察封锁案发现场搜查了近十个小时，却没能抓到梁卫东。
亲自坐镇的张副局张高勋铁青着脸，逆着光坐在会议室的皮椅子里。会议桌上是梁卫东案的全部文件，其中有一段影像，来自学校附近一个交通探头。监控镜头恰好捕捉到了梁卫东行凶然的画面，因为距离比较远，当时又下着雨，画面有些模糊，勉强能看到梁卫东行凶后躲进巷子的身影。但海辰、何鑫和方远三个人查遍了周围所有监控，逐帧看了几个小时，没能找到梁卫东逃出巷子的影像。此外，学校附近发现了一辆套牌车，正是之前梁卫东送伤员去医院的那辆。
张副局端详着这份资料，道：“目前这个案子在网上的影响非常之坏，当时有些围观群众在不知事件全貌的情况下把一些现场的照片、视频发布在了网络上，引发了全网的大讨论。舆论声势浩大，省里已经把案子定性为重大刑事案件，并且严令要求，二十四个小时内必须破案，必须抓住凶手，给全民一个合理交代，以平息网络舆论。上面把案子交到了我手上，是出于对我的信任。但是十个小时过去了，就找到这点信息？”张副局把桌上的文件重重摔在海辰面前。文件碰着桌沿哗啦啦散了一地。
“这里都是共事了多年的兄弟，我的风格大家是知道的。你们就是把这片胡同给我翻过来，哪怕把全省城都给我翻过来了，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梁卫东捉拿归案！”
下面与会的人很久没见过张副局雷霆大怒，没人敢吭声。
只有乔建国起身捡起海辰脚边的文件，粗略翻了一遍，道：“胡同对面的学校有没有搜查过？胜利小学我记得占地不小，离案发地点又非常近，凶手有没有可能躲进学校里去了呢？”
“可能性非常小。”何鑫道，“案发以后我们立即封锁了学校和小巷中间的街道，并且在学校门口安排了巡查岗。”
张高勋听着皱起眉头，抬手看一眼腕表，五点半，马上到放学时间了。张副局道：“方远，立刻协调教育局，封锁学校，暂时不许放学。”
程希弟一口气跑到学校门口，发现学校大门反常的紧闭着。她正准备从缝里钻出去，一个小警察栏住了她。
“小朋友，今天要晚一点放学，请先回教室跟老师和同学呆在一起。”
程希弟急得满头大汗，道：“可是我有非常非常要紧的事情。”
小警察道：“如果有要紧的事情可以先跟老师说，让老师给你的家长打电话。”
“那我可以借你的电话吗？真的非常重要。就说几句话，一分钟，哦不，半分钟足够了。”程希弟恳求。
小警察想了想，掏出电话递给了程希弟。
程希弟顺利借到了电话，拨通了海辰的号码：“喂，我的手表没电了，你现在能来一趟学校吗？”
海辰正往学校这边赶。
“怎么了？今天要晚一些放学，你先在教室等我。”
“你们是不是在抓人？我好像见到你一直在找那个人了，今天下午，就在学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