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脸朝天仰,陈明河的头屈得快点地。大街上不知情的游人朝绣坊这边越聚越多,将他们团团围住。人群伸过来的指头、传过来的议论声,快把陈明河的裤子给剥下来,羞赧地无地自容。肩膀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陈明河无助地回头。 “暴雨黄色预警,未来三天内本市将出现大幅度降水,请各位市民朋友外出留意携带雨具,注意安全。” 气象女主播自顾自解说近日天气情况,没人应和。 电视机外,陈明河端着老花眼镜,校对绣坊的进账。 踢踏踢踏,细锥
“暴雨黄色预警,未来三天内本市将出现大幅度降水,请各位市民朋友外出留意携带雨具,注意安全。”
气象女主播自顾自解说近日天气情况,没人应和。
电视机外,陈明河端着老花眼镜,校对绣坊的进账。
踢踏踢踏,细锥鞋跟干脆叩击间色拼接花砖,软如柳枝的手臂掀开遮帘,李莱尔仿佛从房间踩着云朵出来,头发盘成干净利落的样式,没有一丝碎发。她在客厅的全身镜前停留,一身素色花纹旗袍包裹肢体,开叉从下往上矜持地止步,露出曲线优美的小腿肚。
“今天要去约会?”陈明河的老花眼镜踮着鼻梁看。
“差不多吧。”李莱尔急转而下地咦了一声,“案桌上的方巾呢?”
她一把把拉开木质抽屉,连桌上的框架相片也没放过检查。
照片是每年陈明河给她拍的,一年一次。
相框里的小女孩笑容按照岁数,一路向右复制、放大,最后停留在 17 岁。
李莱尔对着这些照片好像毫无触动,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把她们当成和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送给上次来的那个小伙子了,上次他趴在这瞧你的照片很久,我看这里刚好有一条绣品,想送给他当来客礼物。”陈明河轻笑。
和李斯萍不一样,陈明河人际交往方面还不错,有宾客来访绝不会让对方空手而归。
“那一条是我本来打算送给合作方当样品展示的。”李莱尔扶额,“巧了他就是合作方,不过后续应该没机会了吧。”
你不主动也有机会。别人会主动。
陈明河在心中盘算。
“你知道吗?之前的一部分欠款是他先帮忙还的,我从未和他说过。”李莱尔将警告的目光投向陈明河。
“大小姐,不是我。”陈明河老实又委屈地说。
李莱尔顺走他身旁的遥控器,开玩笑似的模仿警匪片里的冷脸警官,端起枪欲要对罪犯处刑,“不要跟他说,我们自己能解决。”
“从没跟他说起这回事。不过人家这么对你,是不是应该对他好一点。”
李莱尔不解地挑起眉,高跟鞋恰恰蹬到沙发旁,不情愿地澄清道,“那是他心甘情愿。我不接受绑架。”
她继续无法无天,俯身伸长两手将松松耷拉的眼镜推进陈明河的脸,深沉的黑眼珠写满高傲,“看清楚,我是你女儿,站我这边才对。不过钱是两码事,我会还给他。”
刹那间陈明河恍惚了,仿佛模模糊糊看到李斯萍。
不由得感慨,这些年的不容易居然都走过来了。
有一年,李莱尔从大学放假回家,刚好撞见债主派人过来催债。
几个彪形大汉矗立在门前,陈明河伏低做小,腰压成任人踩踏的拱桥,合起的手掌连连摇摆,祈求对方能再多宽容些时间,之前已经填了另外比较急的款项,暂时没钱还这一边的。
对方的脸朝天仰,陈明河的头屈得快点地。
大街上不知情的游人朝绣坊这边越聚越多,将他们团团围住。人群伸过来的指头、传过来的议论声,快把陈明河的裤子给剥下来,羞赧地无地自容。
肩膀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陈明河无助地回头。
女儿李莱尔的侧脸闪现在自己眼前,鼻尖向前挺翘像摔在地上的陶瓷片,裂开的瓷片只要人一碰就会有破开伤口。这是陈明河第一次发现李莱尔长相的锐气之处。
李莱尔不知道从何处抡了把刀冲出来,锋沿被摩钝了有碎碎的凹口,刀身一片雪亮,晃得人人皆抬手遮眼。她举刀将陈明河护在后面,眼神如直直射来的刀剑,赤手握住必定会血流满地,语气意外地轻飘飘,让人背后蹿起一阵冷意。
“我前不久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想找事的话……”
她故意没将那半句话说出来,足以留给周围邻居和讨债人许多想象空间。
精神病院这几个字一出,大家的脸色像被油漆刷得惨白,目光里掺杂的嘲弄、同情等等情绪统一成恐惧。
谁都知道,疯子是最不好惹的,而且还是精神状态真出问题的。
围拢的人群立即鸟兽散。
事后不少街坊阿嬷私下找过陈明河,询问李莱尔是什么情况。
平时温和的小莱突然性情大变,是不是她妈走的那段时间招上什么脏东西,脾气怎么烈得吓人,和她妈几乎一样。
陈明河掏出帕巾擦额头冒出的汗,连忙解释说,她们俩本来就很像。
*
时崇最后还是听从长辈意见,参加相亲。
一场业内团建活动即将开启。
据说是新兴企业与老牌企业的交流大会,冰山之下的内核实是资源输送、暗通曲款的相亲大会。各大家族互相勾连成一个封闭围城,一致对外,倘若哪一个企业愿意攀附上去,则勉强可以成为墙上的爬山虎,但难以进入核心商圈。
现在的经济正在缓步复苏,市场需求也逐渐多样化。曾以藏拙守愚为第一发展原则的企业自然面临不小的挑战,但所幸瘦死骆驼自然比鸟大,他们依然在市场占据一定的消费份额,圈内地位稳若金汤。
不过为了扩大更大的消费市场,自然要摆出愿意弯下身子倾听年轻受众的姿态,不管做得看起来假不假,总还是要做的。
这就是这场宴会的由来。
而时崇就是时力的最佳代表,既能被传统品牌所容,又有新兴圈子时尚公司的“矫情性”。
时力认为自己亲选的这一代表人正确无比。某种程度上来说,时崇算是有点小聪明,可惜无所谓的个性过于突出,但时力相信时间能够将时崇的反骨磨平。
这几天他倒听话了不少。一反往日与自己的敌对形象,竟然乖乖地来到现场,给公司不少内部知情人员造成不小震撼。
知子莫若父,别人不清楚,他是最知道时崇的脾性。前几天还在家里甩脸色,现在又恭恭敬敬听从安排。
随势而变,懂得低头,这一点尤其像他。
“这才对嘛。”时力重重地拍了拍时崇的肩膀,欣慰地点了点头,“有时候懂得变通也是生意的门路之一。”
“那您承诺过我的话还算数吗?
“那当然。”时力低声向时崇耳语,“不止这个,公司主导权未来还是会交给你的。”
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纵使有滔天本领,也只能被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