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当了警察,她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丑恶,没有因为这么多人的良善而少掉一分。而她的职责,就是一次次把这些伤疤从地底下翻出来,掀给所有人看。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后悔做警察了,但看到甄真和李翠翠两人大哭一场,拉着手互相擦泪的样子,她又觉得,这个社会需要她。 “阿迪,本名罗迪,刚满18岁,今年年初入职阳光洗浴。老家就在深州郊区农村,入职后一直在洗浴区做基础工作。王力死亡、洗浴中心关闭后,罗迪并没有返回家中,目前下落不明,家里人也联系不上她。她的确是有个姐
“阿迪,本名罗迪,刚满18岁,今年年初入职阳光洗浴。老家就在深州郊区农村,入职后一直在洗浴区做基础工作。王力死亡、洗浴中心关闭后,罗迪并没有返回家中,目前下落不明,家里人也联系不上她。她的确是有个姐姐,名叫罗素,不过罗素没死,我们把她找到了。”白宁宁说道。
“这孩子果然有问题。”许新华坐在白宁宁对面,抱着双臂思考:“按李翠翠所说,罗迪是因为姐姐罗素死在王力手里,才想要报复,可罗素没死,那罗迪跟李翠翠说的话就都要推倒重来了,问过罗素了吗?”
白宁宁点头:“问过了,罗迪说的那些,真假参半。这个罗素的确是在洗浴工作过一段时间,也确实是被他们送去卖淫了,并且因为长相漂亮受到过王力的骚扰,但罗素并没有撞死在王力办公室,她跟王力谈了条件,王力同意了,所以就把罗素放走了,你猜条件是什么?”
“赔钱?”
“你都想不到。”白宁宁掏出手机,翻了一会,找到一张照片,递给许新华:“她就是罗素,看长相,挺和善的吧。”
照片里是一个长发女孩,黑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鹅蛋脸,眉眼弯弯,很喜庆的样貌。
见许新华赞同,白宁宁继续说道:“条件是,把她妹妹换给王力,所以,罗迪就被她姐姐骗来了。”白宁宁耸了下肩膀,把手机重新放回桌子上。
“什么?”这次轮到许新华震惊了,这个答案刷新了他对人性的认知。
白宁宁撇了下嘴角:“所以说,什么为姐姐复仇啊,那都是编的,有的只是姐妹相残。所以我同意,这个阿迪确实很值得怀疑,如果李翠翠说的都是实话。”
许新华沉吟片刻,道:“你刚才见过翠翠了,觉得她还有什么隐瞒吗?”
“还有很多细节没有问清楚,段亮军的案子细节还要再审,另外艾国维的案子,吴倩的确是把他推进了水里,但我怀疑李翠翠也有参与,我会调查清楚。至于王力这边,目前的证据对她很不利,她提供的这些事情,需要先把罗迪找到才能得到下一步的证实。”
许新华叹口气,过了好一会才说话:“宁宁,你该怎么办案怎么办案,不要因为我,对她带有其他情绪。”
白宁宁抬手拍了下师傅的肩膀,示意都懂,让他放心。
说实话,对于李翠翠竟然是石红丫女儿这件事,白宁宁同样是震惊的,更震惊于李翠翠的人生,她的经历从两个方向拼凑而成。
一个方向是许新华这边追寻到的成长足迹,另一个方向是李翠翠朋友甄真的供述。
据甄真所说,她比李翠翠早一年离开余家庄村出来打工,那年好几个村里的女孩子都来深州投奔老乡,这个老乡其实tຊ就是王力和他老婆熊娟,但那时这家洗浴还没有开,两个人从事的就是地下卖淫。
他们在深州早些年开的是饭店,但饭店经营太累了,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苦钱,两个人早年靠贩卖人口积累了第一桶金,哪干过这种辛苦活计,他们本来是想洗白自己,却又耐不住那种挣钱的速度,所以在强撑了几年后,他们在2013年关闭了饭店,又开始做违法的勾当。
那一年,他们已经没有了重操旧业的机会,人口不是那么好贩卖的了,但王力信奉一点,把女人卖给男人的生意,从来都是最好做的,既然拐卖不好干,那就换个形式干。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混混刘伟,刘伟从十几岁辍学,就始终在道上鬼混,目前做的是拉皮条的活,但奈何资源并不多,认识王力以后,就让王力帮忙介绍几个女孩过来。
王力呢,就这样把心眼打到了老家身上。
老家余家庄村那边,相对于深州还是要淳朴的多,再加上他好多年都没回去了,没人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就这样,王力通过他的妈妈和姐姐,在村里散播了他在外面当大老板并急需招女工的传言。
甄真没读过书,人长到十五六岁,怎么也得出去赚点钱养活奶奶了,不能一直靠奶奶的低保和烂菜叶生活,于是甄真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报了名,和另外3个女孩一起南下来到了深州。
王力在火车站欢天喜地地迎接了她们,然后把她们带向地狱。
甄真离开余家庄村那天,特意去和李翠翠告了别。
翠翠坐在余莽的小卖部门槛上,面朝远方,只静静地说了句恭喜。
甄真拉着她的手,说道:“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们去外面闯荡世界,去挣大钱,到时候我把奶奶也接走,我们一起生活。”
李翠翠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连这个村子都出不去的,除非哪天他死了,到时,我再去找你。”
甄真知道李翠翠的苦,她帮不了她,安慰的话说得再多也是苍白无力,最终,她也只说了一句:“如果哪天你能离开这,又不想被他找到的话,就用我的名字,我会带着身份证走,户口本留在家里,到时候你拿着我的户口本离开,他就找不到你了。你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李翠翠回握住甄真的手,那双手很凉,微微颤抖。
后来,李翠翠终于离开了余家庄,却直到昨天被许新华带回刑警队,和白宁宁对上话,才从白宁宁口中得知甄真竟然一直被藏在地下,这件事比她自己的遭遇更让她崩溃,在白宁宁的安排下,两个女孩最终在医院的病房里见了面。
那场面,白宁宁直到现在想起来都不是滋味。
她自小生活在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父母都是向阳而生的工薪阶层,信奉真善美,对任何人都抱有美好的希冀。
如果不是当了警察,她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丑恶,没有因为这么多人的良善而少掉一分。
而她的职责,就是一次次把这些伤疤从地底下翻出来,掀给所有人看。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后悔做警察了,但看到甄真和李翠翠两人大哭一场,拉着手互相擦泪的样子,她又觉得,这个社会需要她。
***
洗浴和迪厅的案子,基本审理的差不多了。
迪厅老板刘伟对所做的事情供认不讳。据刘伟交代,一开始,女孩们并不在迪厅下面,而是在一间逼仄的洗头房里,都是王力在经营,刘伟只是打个下手。
3年前,刘伟承包了那家迪厅,曾一度和王力分道扬镳。
那段时间王力开始吸纳了不少底层的女孩,有些是早早辍学混入社会的,有些是被父母抛弃出来流浪的,还有不少是被招工骗来的,就像甄真这样。
王力放弃了洗头房,干脆专注干起买卖生意,他找了一处住户并不多的偏僻旧楼,租下来一个单元,捯饬出来当他的基地。
在地下流通渠道里,王力的营生知名度很高,是很多人口口相传的“好去处”。
王力在家中坐收渔利,财富积累开始像滚雪球一样壮大。
刘伟见王力这一行干的风生水起,又眼馋了,于是动了歪心思,便在迪厅下面挖了地下室和密道。
两人一合计,从此迪厅下方便成了他们的秘密销金窟。
王力并不参与迪厅下面的经营管理,和以往一样,他只当一名掮客,给刘伟稳定输送人员,对他涉毒的事更是避之不及。
不得不说,王力是有一些趋利避害的本事的,假如不是他的野心不断膨胀,或许这件事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
王力眼见刘伟比自己发财更快,他决定投个大的,他的灵感恰好来自那年的一则新闻:某地一处隐蔽卖淫场所被警方发现,该场所会员不乏政商界名人,老板靠多年用女性输送利益获利高达千万。
王力一琢磨,这事对我路子啊!于是便决定要在深州要干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
就这样,打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的阳光洗浴,在王力斥巨资的情况下隆重开业,它的走向,也正如王力的预期一样。
至于刘伟的迪厅那边,王力便把洗浴这边不再受欢迎的或者身体抱恙的女性,输送到迪厅,作为迪厅人员的补充。
只是他预判了很多,却没预判自己的结局。
想到这,白宁宁着实有些头疼,到底是谁杀了王力呢?
他们追逃的余巧被许新华送上门的时候,白宁宁一度十分兴奋,然而许新华带来的故事,却很快给她泼了冷水。
余巧又名李翠翠,她否认自己杀了王力。
白宁宁一开始是不信的, 哪个嫌疑人不是这样,不见黄河不死心,见了黄河还得狡三分,哪怕她是石红丫的女儿,以她的脾气,只要她杀人,该抓也得抓。
可慢慢地,她发现李翠翠讲得事发过程,并无逻辑漏洞。
特别是当他们去打算提审罗迪来进行细节对质的时候,竟发现罗迪不知去向,这似乎进一步印证了李翠翠所言非虚。
清晰的案情,再次陷入重重迷雾。
当然,白宁宁没有对许新华讲,这件事的诡异之处不只在罗迪身上,就在3天前,王力的现任老婆杨秀颜,同样不知去向。
而王力的原配熊娟,通过大数据筛查,发现她最后的行踪停留在1年半以前,正是阳光洗浴开业那天,熊娟和王力一同出席了开业仪式。
这之后,再无踪迹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