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子小巧,放到手心时带了些重量,祁槿之感受表面细腻的纹理,说不清此刻是伤心更多还是感慨更多。最后他只能看着顾青山期盼的眼,重重的点了点头。得到这句回应,顾青山似乎已经再没有要说的了,他静静感受身体逐渐放空,最后慢慢没有知觉,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父女两人僵持着,屋内的温度很快降至冰点。沈宗知道秦玖的性子,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的无心之失导致她这么多年离家里越来越远。 听完秦玖这段委屈的话,他沉默了。 沈岳南原本在餐厅吃饭,听到外面争吵不休,放
父女两人僵持着,屋内的温度很快降至冰点。沈宗知道秦玖的性子,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的无心之失导致她这么多年离家里越来越远。
听完秦玖这段委屈的话,他沉默了。
沈岳南原本在餐厅吃饭,听到外面争吵不休,放下筷子就急忙走了出来。
杵着拐杖,他一步一停,看着眼前剑拔虏张的情形,开口打起圆场。
“宁丫头,这事已经快五年了,过去的事,咱们就放下行不行?”
老人总是执着于让年轻人往前看,可有时候爱回谈过往的也总是他们自己。沈岳南再怎么辩解,也只是在掩饰自己不太磊落的所为。
得知秦玖外派达木赞,是他第一个知道的,当初也是沈岳南屡次阻止她上前线,甚至在暗中动用自己老部下的人脉要他们对她诸多照顾。可以说,秦玖这些年遭受的非议,确确实实都是家里带来的。
所以沈岳南这句话非但没能熄火,反而让她的怒气更甚。
“在我这,这事过不去了!”
从前没能释怀的事,今后也未必能够风轻云淡的揭过去。
这一句话,让沈宗和沈岳南彻底停在了原地。
秦玖不管不顾继续开口:“结婚是我自己的主意,不存在祁槿之什么事,他是被我拉下水的,你们都没必要对他有旁的看法。”
说到这,她又停下来,思索片刻后垂下眼眸。
“我在战场上生了病,调回京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告诉家里是不想看你们担心,一开始我从没想过再跟他有什么,也不想再耽误任何人,但如今,是他在慢慢治愈我,我也只有在他面前,才能短暂放下那些痛苦的记忆。”
她鼓足勇气,全部都说出来后发现也没有那么难,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一个人抗,不愿意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脆弱,就连家人也不是可以坦然托付的放心地,秦玖一直紧绷绷的将自己束缚在内心的安全区里。
如今,她在试着将心中的这片废墟清理。
最后,秦玖没再去看沈宗的眼,留下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去。
她说:“爸,夫妻要同心协力,如今祁槿之需要我,就算顾家是一片荆棘丛,那我也要义无反顾的踏进去。”
她的背影决绝,一点一点离开沈宗的视线,他后知后觉,心中生出猛一阵钝痛。作为父亲,他实在失败透顶。
-
祁槿之赶着见了顾青山最后一面。
如同那日在医院里医生所说的,他现在不过就是回光返照,人活一世,到了总是有执念,为此执念不惜留着一口气,不完成不愿意闭眼。
顾青山将公司和财产一一交付后,内心的石头松了下来,他借口想回家,其实也就是想让自己在最后时有个体面,能够死在家里,总比在医院凄凄凉凉的好。
祁槿之到之前,他已经在说胡话了,顾若清拉着父亲的手一遍遍提醒,好不容易才将最后的理智拉回来,看到祁槿之时,顾青山总算有了点精神。
他说不出话,就伸手拿出枕头下面藏着的一个藏蓝色丝绒小盒给他,看着他疑惑的目光,努努嘴示意身旁的顾若清打开。
四四方方没有花纹的首饰盒被打开,一颗椭圆形切割的红宝石戒指发散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顾若清认得这枚戒指,显然有些吃惊。
迎着祁槿之同样不解的目光,她淡淡开口解释。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齐惠和顾从当年结婚时,顾从曾重金购得过一枚昂贵的古董戒指,齐惠出自书香世家不喜金银,结婚后戴得机会不多,这枚戒指一直被收在顾家,而顾从离世后,这枚戒指又被收到了顾青山手里。
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因为这原本是祁槿之母亲的东西,他已经嘱咐了太多,但最后的最后,还是想再替他多做一点。
顾青山说不出话,只是情绪有些激动,看着两人拿出戒指,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去指向祁槿之。他想说的话很多,可此时此刻,一个字也是无法吐出了。
“你爷爷应该是想说,把这枚戒指重新交还给你。”
顾若清将戒指放回到盒子里之后再交到祁槿之手上,顾青山这时候才露出一个放下心来的笑。
那盒子小巧,放到手心时带了些重量,祁槿之感受表面细腻的纹理,说不清此刻是伤心更多还是感慨更多。
最后他只能看着顾青山期盼的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这句回应,顾青山似乎已经再没有要说的了,他静静感受身体逐渐放空,最后慢慢没有知觉,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顾家乱作一团,天空阴沉沉的,中式庭院显得凄凉萧肃。
秦玖进院时,人们到处忙忙碌碌,院中已经央人挂上了黑色的长纱,目光所至皆为缟素。
听着主屋内传来的哭声,她停下脚步,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也顾不上旁人来问自己是谁,加快速度直接冲向屋内。顾家跟顾青山差不多辈分的长辈在帮着穿寿衣,祁槿之眼中带泪,自己拿起孝布系在身上。
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不得不面对眼前,顾青山已经在方才去世的事实。
顾家算是大家族,旁支颇多,光是顾青山一辈就有六个兄弟姐妹,京平的葬礼风俗条框很多,顾家作为老牌家族更是有数不清的规矩和忌讳,不论别的,光是吊唁这一项,祁槿之就要受罪很多,按照京平风俗,他这个长孙要在灵前敬孝,旁人来灵位前吊唁时,他要一个不落的磕头回礼,更别说除此之外的其他事项。
祁槿之原本打算给秦玖发消息让她在家里多待几天,有人陪着他也放心,但他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一回头,会在顾家的院子里看见她慌忙赶来的身影。
“不是说好等我去接你吗?”他问她。
“我想陪着你,虽然还没办婚礼,顾家的人我也不太认识,但我是你妻子,我要陪在你身边。”
秦玖自动忽略在家里不太愉快的那一部分,她不太希望在这种时候还让祁槿之分心。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给爷爷磕头。”
她甚至等不及祁槿之回答,便拉住他的手,再不给他一点拒绝的空隙。
他本来也是不愿意让她受累,葬礼要持续很久,秦玖的身体也位期间会吃得消,她现在体质本来就纤弱,更操劳不得,如今这么一个耗费心神的事摊在她面前,光是想都替她累。
所以祁槿之打算,只带她祭拜过后就找个由头送她回去。
他更是找了个天衣无缝的借口,以秦玖穿白色为由,让她回家换黑色的丧服再来。
两人争执不下时,顾若清正好路过。
“小宁,我带你去换我的衣服吧。”
她眼底情绪不明,只有猜不透的冷寂和寒霜,祁槿之不知道她是何居心,于是下意识将秦玖护在身后。
“不碍事,她回去换了再来也赶得及。”
他早早已经体会到这个佛口蛇心的姑姑,且这个人是秦玖,他不会让她犯险。
顾若清看着祁槿之立即警戒的模样,突然笑出了声。
“一件衣服而已,逢晟你有必要这么防着我吗,而且马上要开始了,你跟你媳妇不得一起敬孝?”
她从前一直觉得祁槿之聪明,每次都能轻而易举逃出她的圈套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可现在看来,她似乎一直没找准一个可以一举命定的之死软肋。
是人哪有没有缺点的呢?
从前她一直失手,是因为一直没找对。
如今,顾若清看着祁槿之紧张兮兮的神情,心中总算舒下一口气。她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一盘棋,如今只差一个关键点便能开局了。
秦玖看了眼时间,发现是不太够用,只是一件黑色的丧服而已,穿谁的都是一样,更何况,她也不能让祁槿之在今天这样的场景上跟顾若清发生龃龉,所以她很快答应下来。
看着祁槿之关切的眼,她又柔声安抚。
“姑姑是好意,我换了衣服就过来,你先去灵堂吧。”
祁槿之点点头,最后不放心的在她耳边嘱咐了一句,这才依依不舍的看着秦玖跟着顾若清离开。
两人进到二楼卧室,顾若清推开衣橱仔细选衣服,秦玖在身后无言时,她拿出一件纯黑色的连衣裙递给她时突然开口。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勇敢啊,当年逢晟替你挡酒,他是不是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有这么一天?”
房间内只有她们两个人,顾若清索性也不再伪装,她看着秦玖,突然笑了笑。
“你说,你跟这么一个即将成为弃子的人结婚,是不是太对不起你沈家独女的身份了?老爷子偏爱逢晟,但他是老糊涂了,忘了一个掌权人最重要的是无心无情,你看祁槿之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他能服众吗?”
秦玖自顾自看着连衣裙的尺寸和款式,不太想理会她这几句风言风语,她何其聪明,又怎么不知道顾若清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她找衣服,不过是找个机会使劲冷嘲热讽,好让她知难而退。
她选定好摊在眼前的几件裙子,勾唇笑了笑。
“您不了解别人,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个人胡闹惯了,没准真会为了祁槿之再跟你们这些人大拼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