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秞交手见礼,叶宛晴微微欠身回礼,伸手请青秞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取了素白茶盏亲手倒了茶,浅笑着轻轻推到青秞面前。端起茶盏凑近细细嗅闻,再抿了一口青秞笑说:“上好的碧螺春,加了忘忧草,清淡中略带涩感。”叶宛晴惊讶,忘忧草少见,更别说添到茶里还能喝得出来,不由惊讶问道:“你亦喜欢饮忘忧草茶。” 祥里巷子住家少,素来清静,巷子口的秋老娘出来倒水,远远的瞧见潘大娘穿了件簇新的褐色暗纹缎子春衫,细布蓝色褶子裙,耳朵边还挂了米粒大两粒金珠子,认得她是巷子尽头颜先生家的佣妇,忙堆起笑脸打招呼:“潘家
祥里巷子住家少,素来清静,巷子口的秋老娘出来倒水,远远的瞧见潘大娘穿了件簇新的褐色暗纹缎子春衫,细布蓝色褶子裙,耳朵边还挂了米粒大两粒金珠子,认得她是巷子尽头颜先生家的佣妇,忙堆起笑脸打招呼:“潘家妈妈,出来采买呀。”
潘大娘瞧着熟,扯了扯嘴角招呼了声,几步蹬蹬走了,秋老娘撇了撇嘴叨咕说:“抖起来了,尽连话也不说了,”又转头看了自家埋头洗衣服的儿媳妇抱怨道,“瞧人家家的儿媳妇,赚的是银子,前几日她婆婆还说送了一袋上好的细面回去孝敬呢,你成日里苦哈哈的半文钱都要朝我伸手,没眼瞧。”
潘大娘远远的听见秋老娘抱怨,嘴角都要咧开了,进了院门,扯了扯腰里簇新的汗巾子,放轻了脚步进西侧屋,早瞧见李氏和翠娘凑了头在看一幅绣面,便垂手站在一边等着,又悄没声扫了翠娘一眼。
李氏昨晚吩咐潘大娘去找牙人送两个肯签常契的来挑选,见潘大娘回来,知道事情办妥了,和翠娘说:“青秞一大早不见人影忙什么呢。”
翠娘抿嘴笑了说:“翻箱倒柜的找衣服呢,说要去见芙蕖阁的掌柜,不能弱了名头,竟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名头,我笑了她几句,便被她赶了出来。”
李氏轻轻拍了拍翠娘的肩,“只管怄她做什么,去叫了她来,等柳牙人来了一起给前院挑个得用的。”
潘大娘候着翠娘走了才笑嘻嘻说:“是金牙人,说顿饭的功夫就到。”
金牙人的铺子出名的好信用,只是人少的活计都是不接的,至少要用个三五人的才肯接,李氏有些纳闷,瞧了潘大娘。
潘大娘自然知道李氏的意思忙说:“这是有个缘故的,去时遇见了施都司,听说咱们家找进屋里伺候的,说了句,‘这可不是小事’,带了我直接去找金牙人,有了施都司的话,金牙人上赶着就接了,还说必定找最tຊ好的来给大娘子挑选。”
李氏才在桂树下坐了与翠娘姐妹喝茶,金牙人便带了三个人进来,李氏叫潘大娘搬凳子给金牙人坐,金牙人哪里敢坐,忙着辞谢了,立在一边。
三个妇人皆是三十才出头,右起第一人,白净脸颧骨上几点雀斑,看着干净利索,第二人圆脸微胖,笑起来温和爽朗,第三人容长脸,神态与前面两人略有不同。
李氏仔细看金牙人给的录案,记载了三人在甜水镇受雇佣的详细事宜,曾受雇何人,做和事体,雇主评价,俱一一在案,又有金牙人铺品评的等级,三人俱是一等的。
青秞打量三人见最后一人元氏,态度比前面两人更从容些,倒不像个成日里雇佣做工的,又在李氏耳边说了几句,李氏便细问金牙人元氏之事,金牙人见此知道李氏是中意元氏了,才又取出细档,这便只有元氏一人的给李氏,李氏看了又转给翠娘、青秞,三人商定便定了元氏。
李氏既选定了人,当下备了红包给金牙人,又叫潘进随同金牙人、元氏去铺子里签订协议,元氏再随着潘进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小包袱,只站在院子里见了李氏,说要打理干净了再进屋伺候。
潘大娘带她去后罩屋选房住下,后罩屋三间房,一应俱是新的,潘大娘家占了东边的两间,潘大娘忖度以后长远共事了倒要客气些,便笑了说:“我家先来便胡乱占了两间,你看喜欢那间,我们腾给你也是使得的。”
一般人听了这话肯定是辞谢了,去最后西头那间住下,潘大娘笑吟吟等着元氏辞谢,
谁料元氏伸手指了中间的那间房说:“那便这间吧,我不惯住边头屋子。”潘大娘瞠目,不过是句客气话,未曾料元氏当真,欲不换,话已经说了,又不好立即收回来,若要换时,倒像示弱了一般,当下踌躇着怎么找几句堂皇的话驳回了。
不料桐花从外面走过来笑了说:“中间屋子是我住的,没什么东西,这就收拾出来给妈妈罢。”
元氏有些意外倒着意扫了桐花一眼,微微颔首。
一旁潘大娘正气恼,见桐花的样子,狠狠的瞪了她,偏偏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倒像含了个热汤圆一般,上不得上,下不得下,一时引的元氏笑了起来,潘大娘也是个爽快性子当下丢了这事,也笑了起来。
元氏自去厨下烧水,屋子里还有自己都彻底清洗了一遍,至晚间才上来见李氏,正好颜二郎在座,便又与颜二郎见礼,至此在李氏身边伺候不提。
这日便赴芙蕖阁之约的日子,一大早起来青秞瞧着长长的刘海,叫桐花用铁筷子烫弯了,三七分开,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桐花一时呆愣了呐呐说:“三姑娘竟这么好看。”
青秞得意笑说:“没见过比我好看的吧。”
桐花抿嘴笑了说:“不说话自是好看的,一说话还是个小孩子罢了。”
青秞哼了一声,转身去换衣服,出门时翠娘又左右瞧了笑道:“真要如此隆重吗,竟没见你这样装扮过的。”
“两个剑客要去泰山论剑,自然是要带了最好的剑去,你可曾见过抗了锄头去比武的剑客。”青秞瞪了眼说。
翠娘嗤的笑出声来,叉手恭身施礼戏言:“恭送颜大侠,此去旗开得胜。”
青秞不理翠娘,昂首下楼。
出了祥里巷子,梁水桥的热闹已清晰可闻,梁水桥街巷最起眼的自然是仙鹤楼正店,绕着它,又有脚店,食肆无数,街头杂耍,沿街叫卖各种吃食的,人声鼎沸,是甜水镇最热闹的所在,跨过梁水桥进了桃李巷多是卖日常动什家伙的,拐角走上烟柳桥上,远远的可看见绿意远山高挑的灯笼,此刻尚早,只隐约听见丝竹之声,大约是早起练舞的。
烟柳桥两侧店铺极尽华丽,都是金银首饰铺,或成衣铺,或高级胭脂水粉铺子,兰馨之味可闻,青秞正观望,只觉青瓦飞檐下半开的菱格桃花窗里似有人看这边,侧首,却瞧见一座雕了并蒂莲开的欢楼,左右各有一穿了麻白色细布短衫,腰里系着枣红色汗巾的清俊小厮迎客,再细看里面门楹中果然有芙蕖阁的字样。
叶宛晴斜倚了半旧胭脂色絮绫迎枕,身前梨花木案几上红泥小炉紫砂壶,轻雾袅袅,素手持了掐纹荷花素白盏,凑近唇边欲饮,却停了盏,隔着窗前桃花树,往烟柳桥头看去,桥上站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头青丝挽至顶梳了个小双环髻,当中扣了鎏金点蓝花钿,左右各插了只钗头镶米点白玉的金钗,茵蓝色素面荷缎嵌葱青绿竹叶纹边右衽春衫,松花黄复褶轻纱裙,同色松花黄点缀了葱青绿竹叶纹腰带,裙侧垂了白玉禁步,五官精致自不待说,只她就这么随意站在柳烟翠影里恍如画中,叶宛晴不由得轻轻放了手里的茶盏,仿佛生怕惊了那柳树景里的人一样 ,侧首问身边伺候的秦妈妈:“甜水镇何时又冒出了这般人物?”
秦妈妈摇头说:“她往芙蕖阁那边瞧去,莫不是颜家三姑娘?”
叶宛晴双眸一亮说:“你试着去迎迎看。”
青秞顺桥而下,正欲往芙蕖阁去,见一利落的妈妈迎了上来侧身福礼笑道:“颜三姑娘吗,我家掌柜早已恭候多时了。”
随那妈妈进了芙蕖阁边上的铺面,门首书‘紫轩’二字,临窗黄花梨圈椅上斜靠了个中年妇人,眉眼明朗,一件半新不旧的雾山紫襦裙,外面一样的雾山紫褙子,没有滚边,没有绣花,倒像随意将那匹布披在身上一般,却又恰到好处,乌黑的头发用紫色玉簪挽了,一丝不乱,除了这紫玉簪身上再无饰物。
青秞交手见礼,叶宛晴微微欠身回礼,伸手请青秞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取了素白茶盏亲手倒了茶,浅笑着轻轻推到青秞面前。
端起茶盏凑近细细嗅闻,再抿了一口青秞笑说:“上好的碧螺春,加了忘忧草,清淡中略带涩感。”
叶宛晴惊讶,忘忧草少见,更别说添到茶里还能喝得出来,不由惊讶问道:“你亦喜欢饮忘忧草茶。”
“不,猜的,茶里隐含草木青涩之味与小时所见忘忧草相似,叶掌柜今日所穿颜色亦与忘忧草的紫极其相似。”青秞摇头笑道。
闻言叶宛晴爽朗的笑了起来,遂与青秞说起了花茶,又说到茶山,最后说到采茶姑娘身上的衣服,又说起何种丝帛,能做何种衣服,说得兴起,叶宛晴一时忘了请青秞来的正事,等想起来时,哑然失笑,又暗里打量青秞,见她竟没有一丝焦躁,而是认真的在聊天,好似今天就是来聊天一般。
一个坦白又不见浮躁的小女孩,这实在是有些打动了叶宛晴,正欲与她说今日邀请她来之事。
李佑乔负手缓缓而行,今日正是与金陵府掌柜们约定的日子,行至烟柳桥一眼看见他娘叶宛晴眉眼飞舞,正与对面客人聊天,不知是谁,叶宛晴不好取悦。
行至紫轩门首旁边的绣娘隔着门看见李佑乔皆恭谨起身行礼,李佑乔自顾进去,侧首去瞧叶宛晴对面之人,却是那来仪寺的小丫头,只是刘海掀起来了,露出了整张小脸,倒似水墨晕染一般,不见半点俗气,李佑乔微微颔首,不待青秞反应,已经像风一般卷往里间去了。
叶宛晴瞪眼,咬牙,却无语。
再见对面青秞,也只是微微颔首,低眉,饮茶。
叶宛晴没了谈性,与青秞说起今日约请之事,青秞仔细拿笔记下,隔着窗瞧见天空好像有乌云凝聚,秦妈妈叫了车送青秞,那赶车的小子盯着青秞目不能移,叫秦妈妈好一顿呵斥,吓得低头赶车,话也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