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室间隔缺损,先天性的心脏病。”他的声音一顿,“你从前知道自己有这个问题吗?”蒲桃的眼睛眨了眨,视野里,关盛泽紧蹙着眉头,像是对她的隐瞒有所不满。她暗自揣测,如果他早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病,是不是根本就不会选择同她合作了?毕竟没人愿意承担这么大的风险,跟一个随时可能发病的病秧子一起筹谋这种紧张又危险的事。 回答他的只有雨后湿润的微风。 心微微一沉。 见蒲桃显然失去了意识,关盛泽马上伸手依次探过她的口鼻、手心,最终抚上她的胸口。 她的皮肤湿而且冷,手心里一汪黏腻的冷汗,他的掌心下,既察觉不到
回答他的只有雨后湿润的微风。
心微微一沉。
见蒲桃显然失去了意识,关盛泽马上伸手依次探过她的口鼻、手心,最终抚上她的胸口。
她的皮肤湿而且冷,手心里一汪黏腻的冷汗,他的掌心下,既察觉不到心脏的搏动,也没有胸骨随着呼吸的起起伏伏。
让他想起那次在扬明远的寿宴上,她也曾这么突然地晕倒过。
那次,她晃晃悠悠地自己站了起来,还逞强地演完了下半出戏,凭着一点倔强,搏了个满堂彩。
可……关盛泽不由自主地把她一只手往手心里又紧攥了攥。
这么逞强好胜的人,如今却连一点回应都不能给了。
心头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又像是慌,又像是酸,让他根本也顾不得蒲桃满身的泥泞脏污,一把把人抱起来,匆匆往外走。
出了墓园,小杜早就迎在门口。
“我开车,你去陵园管理处,把今天的视频录像找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关盛泽撂下一句吩咐,直接拉上了车门。
一脚油门,车子便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
灯光灰白,心电监护仪嘀嘀地响。
浅绿色的氧气面罩上,随着蒲桃的一呼一吸一次次蒙上浅薄的雾气,又消散开,让她的面容总是徘徊在清晰与模糊之间。
这不知道是关盛泽第几次细细端详蒲桃。
以往的每一次,他总能看见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那双眼睛常常让他想起十几岁的自己——因为绝望,所以透着一种坚不可摧的求生欲,因为仇恨,所以显得野心勃勃。
起初的动摇,也是因为她那双足够像他的眼睛。
但事到今日,关盛泽忽然不确定,自己当初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曾计划牺牲蒲桃,可如今又……不忍见她的牺牲。
搭在床边的手往下一垂,那只虎头沉重地打在床栏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沉闷的响声让关盛泽获得了瞬间的清醒,他隐约像是察觉自己的异样,然而只不过念头一闪,又否定了自己。
是因为怜悯。
而且不是怜悯她,而是透过她,去怜悯那个十几岁孤立无援的自己。
“关先生。”
一声微弱的呼唤将他的神思拽了回来。
蒲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正睁着一双无力的眼睛,努力望着他。
“你醒了。”关盛泽凑近了些,低声回应她。
“嗯。”
“是室间隔缺损,先天性的心脏病。”他的声音一顿,“你从前知道自己有这个问题吗?”
蒲桃的眼睛眨了眨,视野里,关盛泽紧蹙着眉头,像是对她的隐瞒有所不满。
她暗自揣测,如果他早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病,是不是根本就不会选择同她合作了?毕竟没人愿意承担这么大的风险,跟一个随时可能发病的病秧子一起筹谋这种紧张又危险的事。
但事已至此,她还是点了一下头。
“那你还……那为什么不尽早手术治疗?”
为什么?
话问出口,关盛泽便觉得舌根一阵僵硬苦涩。
还能是为什么?
不久,果然听见蒲桃的一声苦笑:“因为没钱啊。”
她的声音只如一片羽毛落在地上一般,却炸得关盛泽心口一震,心脏里某根血管重重地搏动一下,像要裂开了似的。
温热的血液流到胸腔里,涨得发疼。
他不能不闭目长叹:“治病要紧,钱的事我会……”
“不行!”蒲桃软绵绵的声音打断了他。
她没力气,不得不停下来,吃力地喘息两口,才勉强能把未说完的说下去:“关先生,我……我没时间了,不能停下来。”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没入颈后雪白的枕套上。蒲桃的声音愈加颤抖,透着悲怆:“求你。”
关盛泽猝然合身扑向前,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恨不能让疼痛叫醒她:“蒲桃!你他妈就快把命搭上了,你知道吗!”
那双眼皮略微浮肿的眼睛一挪过来,对上他的双眸,关盛泽的心里就抖了抖——她知道,但是她心甘情愿。
胸腹处那阵不名的酸痛不得不被他强硬地压制下去,因为过于用力,声音便僵硬百倍:“为什么?”
关盛泽实在想不明白,她这么迫切地要完成这场复仇,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外公……5月份刚刚查出了脑肿瘤,我要趁他还清醒的时候,让他亲眼看见丁兆祥的下场。”
蒲桃看关盛泽半低着头,闭目不言,生怕剜出自己的这块伤疤仍不足以打动他。
只好慢慢抬起手,反握住他的手掌。
他的手好温暖,只是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泽哥,帮我。”
*
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刺鼻的消毒水味直往肺里灌,让关盛泽中了毒似的醺醺然。
他步履越快,头脑越是浑浑噩噩,一直陷在一种莫名的思考里,不能自拔。直到走出医院大楼,站在阳光里,才猛然想明白——原来他和蒲桃看似相近,内心却是截然不同。
驱使他报复的,是恨。
是恨丁兆祥毁了他本该平静富足的生活,是恨周遭那些拜高踩低的势利小人,是恨自己不能重振关家的无能。
但驱使着蒲桃的,却是爱。
更糟糕的是,这种爱太诱人了。他自认没有爱人的能力,现在却开始渴望得到那种纯粹热烈的感情。
这不得不称为一种卑鄙。
想到此,他心脏像被狠狠攥了一把,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泽哥。”司机小杜见他骤然顿住脚步,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赶紧一面上前提醒他,一面替他拉开车门,“暧姐听说出事,马上就赶过来了,您上车吧。”
关盛泽这才回了神,朝坐在车里的戴暧暧问候一声:“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这里出事了,我能不来吗?”戴暧暧的声音别有一种骄矜,“她怎么样啊,要不要我去照顾两天?”
“不用。”他冷然拒绝,“她的事,你别插手。”
也许是语气过于棱角分明,戴暧暧明显愣了一瞬:“怎么了……我是想着你们一群男人照看一个生病的小姑娘不方便,才……”
“暧暧,我再说一遍,她的事,你不要插手。”
车窗降下来,微热的风让车里浓重的冷气散开些,吹得人浑身紧缩的毛孔都张开了,关盛泽这才觉得好受了点。
他将头靠回头枕里,驱散头脑里一团乱麻般的念头。
可戴暧暧的嗓音犹在耳边侵袭,她像是笑了,只不过笑得让人齿冷。
“阿泽,你觉不觉得,蒲桃这个小姑娘好像……挺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