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身旁的李叔,不知是沉迷于香味还是什么别的,张着嘴傻笑着。兜里的窘迫没有在杨陶脸上表现出分毫,故作姿态地对李叔说道:“看在你一副孤苦无依的可怜模样上,我就赏你个饭团吧!”说完不等李叔叫骂就来到摊子前,“两个饭团。” 上午十点半左右,空气中散发着雨后独有的青草味,在杨陶心里,这可比女人身上的香水更好闻。 路上零星被雨打落的树叶,三三两两的泡在路边没有散去的水洼里,随风轻轻摇晃,甩起浅浅波纹,让心中浑浑噩噩的杨陶也感觉
上午十点半左右,空气中散发着雨后独有的青草味,在杨陶心里,这可比女人身上的香水更好闻。
路上零星被雨打落的树叶,三三两两的泡在路边没有散去的水洼里,随风轻轻摇晃,甩起浅浅波纹,让心中浑浑噩噩的杨陶也感觉头脑一阵清明。
杨陶背着略脏的画夹,只作了短暂的停留,继续往翠湖公园走去。
不是早高峰,上班族们已在写字楼里忙碌着。不是周末,也少有携家游湖的人群,且是大雨初停,从小西门前往翠湖的路上少有人影,两排高大的树木在并不明媚的天光下,让这处城市的中心显得肃穆、寂静。
杨陶喜欢此时此景,但只是片刻,因为今天估计又是单调的一天。
两三分钟后,杨陶来到翠湖公园西门与南门外居中些的位置,这里是他常摆画摊的地方。十一点不到,换做往日,起码已经支起十几个摊位了,画像的、文玩、算命的等等。今日下过雨,且不是周末,杨陶到时,仅一位老人,摆开一箱文玩。
“哟,小胖子今天来那么早?”老人瞧着一身衣服皱皱巴巴的杨陶开口打招呼道。
老人看着约摸七十来岁,头发灰白,消瘦的脸上布满皱纹,却意外的十分有精气神。地面还是湿的,老人支起一个架子,小箱子打开摆在架子上。箱子里乱七八糟一堆东西,乍一看,有翡翠、南红、黄龙玉、天珠、古钱币等等,都不大,显得十分杂乱。
“李叔早啊!”杨陶随意地回了一句。
从老人身边走过,也不急着摆摊,径直来到翠湖边,倚着石栏单手托腮,静静地瞧着这一汪湖水。
湖水碧绿。
四月份的光景,海鸥已去,夏荷未至,湖面十分平静,唯有几只鸭子,划过水面时拖起一弧弧括号般的水痕。
石栏边各色树木旺盛,新叶未成,透着稚嫩,含羞科的叶子在老树上显得那么细密,且清秀。
柳条晃荡,树不够老,没有柳絮飞扬,杨陶不禁回想起高中母校,数十棵八十余年的老柳,让整个校园布满一层柳絮,远远看去,像是白色污染,并无美感。
“呵,母校,没想到,高中竟成了我学业终点。”杨陶暗暗自嘲,心底略是心酸。
“小胖子居然在多愁善感,哈哈,我怎么瞧着你像是娇滴滴的林黛玉,就是长得太丑了。”
不知何时走到杨陶身边的李叔笑的那叫一个开心。
杨陶大囧,“老骗子,今日怕是没人上你当,你要开不了张咯!”杨陶调整心情,扭头一脸鄙夷的看着老人。
说老人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老人箱子里除了便宜的黄龙玉、南红不假,翡翠多是B货,天珠都是现代工艺品,更别提古钱币文玩什么的。但是架不住老人口才好,人前斯斯文文,一副敦厚的样子,翠湖边多有游客上过他的当。
老人不以为然,“小胖子,我摆摊那是爱好,老头我有的是钱,还在乎这三瓜两枣的?倒是你,三天画不出去两幅画,画得你自己不满意的,你还不好意思收钱,怎么?早上又没舍得吃东西吧!”
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杨陶,最后哈哈一笑,“竟然饿不瘦你。”
这下杨陶郁闷了。
杨陶听父母说过,小时候自己身体不好,也瘦,然后父母就天天给杨陶加餐,晌午、宵夜,一天五顿。最后的结果就是,杨陶自有记忆以来,没瘦过。小学、初中都是班上最胖的,到高中读了寄宿学校,为了省钱玩游戏才掉到了班级第二重量,却也是杨陶短暂人生里最瘦的时刻了。
杨陶来翠湖摆摊给人画像也就两三个月,确实是兜里没钱了才逼着自己干这个的。
也正如李叔所说,杨陶太年轻,二十岁,因为胖,脸长得稚嫩,和旁边那些束发、留胡子,看起来如大师一般的画师比起来,确实难接到生意,多是旺季别人那里人满为患了,才有人敢冒着风险找杨陶画像。
意外的是杨陶画得极好,也极慢。往往别人二三十分钟画好,杨陶却要一个小时。别人身前都放着一些网上找来各种明星的素描图,用来揽生意,杨陶却只摆自己画的。
用李叔的话来说杨陶就是个笨蛋,别人画的画像其实说不上与本人有多像,千篇一律一张脸,换着不同的发型,收费十元一张却也不贵,客人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杨陶不同。炭精条精准打型,后期细细刻画,反而因为太像,被有些外貌不是那么优秀的人所不喜。
偶尔杨陶自己觉着画得不太好,竟不愿收钱。一套操作下来,杨陶真没挣下几个钱,不巧被李叔说中,今早确实没吃早点。
好巧不巧,一个糯米饭团的摊子朝着这边推了过来,想是之前在小西门那边摆过了早市,现下人少,才来翠湖边转转,凭运气多卖一餐是一餐。
“得,小胖子,叔给你个面子,请叔吃个饭团。”李叔装模作样道。
刚才还一脸颓丧的杨陶瞬间乐了,“哈,老骗子,原来是自己没米下锅,跑我这打秋风来了。”
不等李叔辩驳,饭团的香气已然飘来,只听“咕咕”两声,同时从杨陶、李叔身上传来。
“饿了,确实饿了!”杨陶揣手进兜,不用看,摩擦着几张纸币,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还有不到二十块钱。
瞧着糯米饭团的小摊,老板是位五十来岁的妇女,灰色布衣,却也合身,深蓝色的袖套,干净。两鬓略有斑白,面色和善,显得温柔。
再看看身旁的李叔,不知是沉迷于香味还是什么别的,张着嘴傻笑着。
兜里的窘迫没有在杨陶脸上表现出分毫,故作姿态地对李叔说道:“看在你一副孤苦无依的可怜模样上,我就赏你个饭团吧!”
说完不等李叔叫骂就来到摊子前,“两个饭团。”
“加油条吗?”
“加。”
“甜的、咸的?”
“甜咸。”
“好的,四块,你稍等。”
老板温柔的说着,杨陶仔细的看着。
“看不腻,真的看不腻!”杨陶默默感叹着。
说的不是老板,是做饭团的过程。
揭开甑子盖,舀一勺热腾腾的糯米饭,放在另一手摊开的毛巾上,压扁,抹腐乳、洒白糖和各种杨陶看不懂的调料,再按入一截油条,用毛巾将饭团裹紧,一圈一圈。
这是杨陶的爱好,菜市场看宜良烤鸭店斩鸭子,米线店看现煮铜瓢小锅米线,看饵块包油条等等,看着美食从自己眼中一点点成型,杨陶觉得这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
李叔接过杨陶递来的饭团,贱嗖嗖的来了一句,“乖孙子真孝顺。”
说完大咬一口,一边被烫得喔喔叫一边跑开了,嘴里往外冒着热气。
刚想骂起来的杨陶看着老人幼稚的样子突然气笑了。
老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不是春城本地人,在翠湖边摆摊也不比杨陶早多久。平时偶尔自言自语,也会突然放声高歌,歌声不敢恭维,音准虽还行,声线却幼稚可笑,见谁不管认不认识都会搭句茬,却没几个摆摊的和他熟稔,除了杨陶。
三个月前,杨陶在钱将花光时来翠湖散心,最后在这片摊子中间久久不愿离开,看着画摊上并不高明的画师,纠结于自己能不能靠仅有的一点点手艺解决肚皮。
记得那时,李叔就站在杨陶身旁不远,同样看着画师手中的画,满脸嫌弃,自顾自的说着,“我画得都比这好。”
说者无心,杨陶却觉着李叔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第二天就背着画夹做起了这门小生意。
杨陶总觉着李叔记得他,而李叔总是一天天在杨陶耳边一遍遍喊着“小胖子,小胖子。”
无论如何,因为李叔这个契机,“小胖子”杨陶总算没有山穷水尽。
一幅画十块,有时一天也没有一单生意,有时也能画上四五张。生意好时杨陶就吃个五块钱的回锅肉盖饭,差时就买一块钱的炸洋芋,解决了肚子,至于一月一百二的房租,杨陶已经欠了一个月了。
天过中午,阳光温暖起来,不是周末,摊子并不多,除了小吃摊,大家似乎都未开张,李叔紧挨着杨陶的摊子,眼睛骨碌碌的转,嘴说个不停。
“那边,就那个。”
“哪个?”
“嘿,我说你一个年轻人,眼神怎么还没我的好,穿黑裙子那个啊!腿真白……”
杨陶一脸无奈,因为这段对话基本就是他俩的日常,不是杨陶不爱美女,但比起美女,杨陶更希望能有一单生意。
李叔不同,杨陶有种感觉,李叔在翠湖摆摊完全是因ʝƨɢ为这里人流量大,偶有约会的小情侣,女孩总是精心打扮,李叔的眼睛总能锁定一个个目标,望眼欲穿。
“老骗子,你还真是人老心不老啊!”杨陶揶揄道。
“老?你才老,想我风华正茂,身边美女如云……”想了想,李叔又住了嘴,“算了,你懂什么?”
然后李叔又突然开口唱起来,歌声依旧幼稚,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杨陶感觉自己都被李叔给唱会了。
“昨日之事忘不了,今日之愁不可消,欲把今日换昨日,化身青鸟任逍遥……”
“老骗子,你这唱的到底是什么歌?”
“想学啊,我教你啊!”
“还用学,早就会了,听你唱都听会了。”
“会了?”李叔眼神有些复杂,“会了,在你非常难过的时候就唱一唱。”
“为什么,唱了能让我不难过吗?”杨陶随意说道。
“会不会的,到时候你自己感受吧!”李叔顿了顿,“记住了,一定要是非常难过的时候,非常非常……难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