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彬点头:“这次,得好好向他们取经。”两人走到山脚下,刘技术员带赵彬从山右侧一条石板路,朝上走去。赵彬上来,见梯田都不怎么宽,多半只能栽两三行稻苗,知是山高坡陡的缘故。赵彬一面往上走,一面观看田里的稻苗,他见禾苗长得绿油油的,就对刘技术员说:“难怪这里粮食产量高,你看,这些稻苗长得好粗壮。” 那天是星期天,早上七点钟,赵彬只身去了客车站。下午五时,他到达蕨薇县农业科。 当天晚上,赵彬召集科里有关人员,汇报本县农业生产情况。赵彬坐在会议室桌子旁,手里握着笔,专注地倾听每个人发言。听到重
那天是星期天,早上七点钟,赵彬只身去了客车站。下午五时,他到达蕨薇县农业科。
当天晚上,赵彬召集科里有关人员,汇报本县农业生产情况。赵彬坐在会议室桌子旁,手里握着笔,专注地倾听每个人发言。听到重要的内容,及时记在本子上。如有没听清的,或发言人没把事情说明白的地方,他另记一处,待那人发言结束,他便含笑地要发言人,把他认为需重复的地方,再说一遍。
赵彬在这次会议上,了解到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本县大部分农村,其经济生活还停留在刀耕火种,轮歇丢荒的原始状态。
散会后,赵彬对科长说:“我想明天带一个技术员下去,看看农村刀耕火种的情况。”
科长说:“我陪你去。”
赵彬摇头:“你不要去,你赶快准备农展会的物品,这也是大事。”
次日,农业科朱技术员带赵彬,来到离县城一百多公里的,木子乡栖云高级社一个刀耕火种的山坡上。
赵彬在那片苞谷地来回察看,见苞谷苗参差不齐,稀稀拉拉,便问朱技术员:“包谷苗长势不好,是烧林后,地没深翻的原因吗?”
朱技术员回道:“是的,土根本就没挖过。”
赵彬从挎包里掏出笔记本,对朱技员说:“你把村民刀耕火种的操作过程,给我详细说下。”
朱技术说:“这里的村民一般在每年正月间,将山上的树砍倒,把所有的杂草、藤蔓割干净;到了三、四月份,再来这里,把已经干枯的杂草、树木放火烧掉;过一个星期后,来检查一下,如还有没有烧尽的,就重新点火烧;等草木全烧烬后,土不挖,直接开始点种。点种一般是妇女进行,她们腰间挎着一个篓子,持一把小锄,从山下向山上挖小坑,每挖一个坑,左手取几粒种子丢入坑内。点种完成后,就不管了,以后只等苞谷成熟来收获。”
赵彬把朱技术员这段话迅速记下, 接着问道:“这样种植,一亩能产多少粮食呢?”
“几十斤。”
“这么少?”
“能收几十斤还算不错,如遇野猪把包谷吃了,有的地只能收十几斤。所以,村民还要在地里搭个棚子,派人守野猪。”
朱技术员指着对面一片绿色山林,说:“明年这里的村民,可能要到对面去烧林种苞谷,把这边的地又荒着。村里像这样的地,有十tຊ几块,年年轮种。”
“为什么要轮种?”
“因为烧的草木灰,是苞谷唯一的肥料来源。种一年后,肥力耗尽,必须去砍第二块,第三块,移植到最后一块,再回过头来种第一块。”
“如想增加粮食怎么办?”
“去烧一块原始森林,现在原始森林的面积,一年比一年少。”
“原始森林砍伐的树木,变成钱没有?”
“没有,全部烧了。这个村从来没有在森林中,取得一分钱的林业收入,他们只会把树木砍倒烧掉,利用灰烬做肥料。”朱技术员如实说道。他接着问赵彬,“赵局长,我们要不要找社长谈一下?”
赵彬摆手:“现在不找社长,过段时间,我还要来。走,我们到对面去看看。”
两人从一条毛毛小路,向山下走去,到了山底,越过一道小溪,来到对面山上。赵彬和朱技术员在长满荆棘的矮树丛中走了会,忽然听到有水流声,像是从山弯那边传来的,赵彬对朱技术员说:“我们去那边看看。”
两人拨开前面的藤条荆棘,踩着没膝的大草,慢慢来到山弯里。这里果然有股山泉自上而下汩汩地流着。
赵彬坐在水边一块岩石上,摘下草帽,扇着风,一面问朱技术员:“这里山势不陡,又有水,村民为什么不筑水田?”
朱技术员回道:“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只习惯种苞谷,他们不会造田,也不懂种水稻的技术。”
赵彬挥着草帽,驱赶面前的蚊子,说:“以后得慢慢改变他们的种植观念。”
朱技术员在赵彬挥动草帽时,忽然看到他的袖子,被荆棘抓破了,就连忙说:“赵局长,你衣服破了,是这只袖子。”
赵彬抬起右胳膊,果然看到衬衣肘弯处,不仅破了,还有血迹。他脱下衬衣,察看伤口,还好不严重,就噗嗤笑道:“我怎么没感觉疼。”
朱技术员呵呵笑道:“因为你的注意力,集中在别的事情上了。”
赵彬和朱技术员歇了会气,又顺着泉水向山上走去。爬到山顶,赵彬站在一个无遮挡的高处,向山沟里面望去,只见一座座绿色的山峦连绵不断。朱技术员指着远处,对赵彬说:“那边树木有点少的地方,是栖云高级社,再往里面走,就是原始森林。”
赵彬说:“如能把这些山,一座座地开垦成梯田,无论栽植水稻,还是种旱粮,都能提高产量。”
“是的。”朱技术员认可道,接着说,“赵局长,已下午两点钟了,我们回去吧。”
赵彬说了声好,便和朱技员朝山下走去。
赵彬回到招待所房间,见桌子上摆着一本《蕨薇县志》,知他要的东西,科长已借来。晚饭后,赵彬坐灯下,看《蕨薇县志》,边看,边把认为有价值的内容摘录下来。
第二天,朱技术带赵彬又去了即有水田,又有旱地的地方,了解情况。
赵彬在蕨薇县共待了六天,跑了四个乡,五个高级社,然后带着大量的调研资料回到石谷。
回来的第二天,赵彬在局会议室,听取展览馆筹备小组的汇报,又去老城电影院门前的平坝,察看展览馆动工情况。接下来的两天,他听取了各科技术人员的工作汇报。第五天,赵彬又下乡了。
赵彬这次下乡调研的地点是,白鹭县粮食产量最高的清水乡木荷高级社。
那天早上,他和白鹭县农业科刘技术员,乘一辆开往四川的长途客车,车行至深山峡谷入口处,两人下车,朝公路旁一条小路走去,没走多远,进入峡谷。
山谷里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赵彬见溪两岸山林繁密,树木高大,便问刘技术员:“这一带不是刀耕火种吧。”
刘技术员说:“这里没住人。”
赵彬诧异道:“没住人?木荷高级社的人,住哪里的?”
“住在老里头,一个山顶上的。”刘技术员答道。
赵彬心里有些纳闷,这一带自然环境这样好,离公路也近,木荷高级社的人,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过,他没多想,因这个问题,现在不在他思考范围内。
赵彬起初以为沿这条山路,可以走到峡谷的另一端,可没想到,在他们行约十几里路后,正前面忽然出现一座大山。山远看,似一堵上尖下宽的圆柱形“石门”;巨大的“石门”,像从天而降将峡谷锁住。只是“门”受形状的限制,峡谷并未全部封死,以致溪水流到山脚时,拐向右侧山缝中的小沟,叮叮咚咚的朝前流去。
赵彬把眼镜推了推,留意观看这座大山,因还有点距离,他只隐约看见,山上像缠了无数条绿色的宽绒布。
刘技员见赵彬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那座山,就向他介绍:“赵局长,山上那些绿色植物,是种的水稻。”
“是种在梯田里的吗?”
“是的。木荷高级社的人,就住在这山顶上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梯田,这山可不小啊!”
“就是因为他们修了这么多梯田,粮食产量才高。”
赵彬点头:“这次,得好好向他们取经。”
两人走到山脚下,刘技术员带赵彬从山右侧一条石板路,朝上走去。
赵彬上来,见梯田都不怎么宽,多半只能栽两三行稻苗,知是山高坡陡的缘故。赵彬一面往上走,一面观看田里的稻苗,他见禾苗长得绿油油的,就对刘技术员说:“难怪这里粮食产量高,你看,这些稻苗长得好粗壮。”
赵彬走到一丘水田边,蹲下来,扒着一株苗子边看,边问刘技员:“一株水稻可以分多少蘖?”
刘技员说:“水稻分蘖与品种、栽插密度、肥水有关。一丛水稻的分蘖,分为有效分蘖和无效分蘖,有效分蘖一般约6-15个。”
赵彬点了点头,站起身,继续朝山上爬去。
时值八月,骄阳似火,暑气蒸人。赵彬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滚落。他脱下汗湿透的短袖衬衣,搭在胳膊上,露出里面一件白色背心。
赵彬爬到半山腰时,气喘吁吁地仰头朝上望,只见离山顶不远处,有一片森林,他对身后的刘技术员说:“这里的人很理智,没把树木砍光,而在山顶留一片树林,他们大约也知道,森林能涵养水源。”
刘技术员笑道:“他们不差粮食吃,也不必开那么多梯田。”
赵彬和刘技员说着话,不歇步的一直往上走,大约走了一个钟头,进入那片阴凉的树林。两人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坐下来。
赵彬从鼻梁上取下眼镜,用手巾顺着一个方向,擦拭镜片上的汗渍,擦净后,重新架在鼻梁上,接着取下草帽扇着风,问刘技术员:“这座山海拔高度是多少?”
刘技员说:“500多米。”
赵彬赞道:“把这么大座山,建成梯田,不简单。”又问,“这里的人,为什么要把家建在这里?”
刘技术员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就没问过当地人。”
赵彬唔了一声,说:“我们走吧。”
两人沿林间一条小道,朝上走去,约走二十多分钟,便到山顶。赵彬从林子里出来,放眼望去,只见山顶平坦如坝,一栋栋错落有致的村宅,棋样的散落坝子各处;大片的庄稼、蔬菜,绿毯样铺展在房舍的周围。看到这里,赵彬心里不免有些奇怪,先在山下,他仰头朝上望,见山顶是圆尖形,却没想到……
“赵局长,你看,他们的房子,比我们县政府的屋都修得好。”刘技术员指着近处几栋村舍说。
赵彬笑道:“房子建得好,证明这里的人,有经济实力。”
“赵局长,往这边走,社长的家离这不远。”刘技员指着一条岔路说。
赵彬和刘技术员朝左边一条便道走去,没走多远,来到一户人家菜园子边。刘技术员站在篱笆旁,对着屋里高喊:“王社长,王社长!”
不一会,屋里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这人一见刘技术员,连忙喝退狂吠的狗,笑着把赵彬和刘技员让进堂屋。
刘技术员介绍道:“这是专农业局赵局长,这是王社长。”
赵彬与王社长握手。王社长连连说:“你们坐,你们坐,我来倒茶。”
赵彬和刘技术员在门边椅子上坐下。王社长走到八仙桌旁,提起茶壶,倒了两杯凉茶,一手端一杯,递给赵彬和刘技术员。
赵彬接过杯子,喝了几口茶后,从挎包取出笔记本,摊在膝上,笑着对王社长说:“你把社里共有多少人,多少劳力,多少耕地,每年粮食总产量,能达多少斤,这些情况,说一说。”
王社长说:“我们社有589户,2566人,整劳力1530人,半劳力200人,总耕地11650亩,年总收入……”王社长一样一样的说着。
赵彬记下王社长说的情况,又问王社长:tຊ“你们是怎样把这么大座山,改造成水田的?”
王社长呵呵笑道:“这些梯田啊,是我们祖辈几代人,慢慢挖掘出来的。说来话长哦,我们实际上不是这里的人。”
赵彬疑惑地问道:“你们是从哪里迁来的?”
王社长咽了一下口水,缓缓地说道:“我爷爷说,他的爷爷一家,以前住在长江边一个叫余子的村里,后来因家里有人,失手杀了一个土匪的亲属,因怕土匪报复,爷爷的爷爷就带着一家人,拼命地往西南方向逃,后来就到了这里。”
赵彬又问:“一来,就在这里安家了吗?”
王社长连连摇头:“哪里哟。我祖先他们最开始把家,安在进峡谷的那座山上。可那里的人,拐得狠,经常把我祖先他们种的粮食和菜,偷个精光。那里的恶霸,也三天两天地上门找麻烦。
我祖先他们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往峡谷里面走,想重新找个安家的地方。但他们找了好多地方,都不如意,最后来到这里,发现这座山是对着峡谷的,如有坏人来,老远看得到。而且这山上还有水,这样嘛,他们就在半山腰搭个棚子,住下来。以后开了梯田,就搬到这个山顶了。反正以后,再也没得人偷粮食了。”
刘技术员嗤笑道:“路这么远……”
正说着,王社长老伴扛着挖锄从外面回来了。刘技术员忙叫道:“王妈妈,您好。”
王社长对赵彬说:“这是我老伴。”
赵彬忙跟王社长老伴打招呼:“您干活去了的?”
王社长老伴把锄头靠在堂屋门边,一面笑应道:“哎,我在屋后头媷苞谷。”
“这是专农业局赵局长。”王社长对老伴说,“他们今天在我们家歇,你等会准备一下。”
王社长老伴笑着说:“我们家条件不好,就怕他们不习惯。”
刘技术员嘿嘿笑道:“王妈妈,你们家条件差,我不嫌哈,我就住在这里,天天吃米饭,顿顿吃腊肉。”
大家哄然笑起来。赵彬笑毕,问王社长:“你们那么多水田,产的稻子,不够吃,还要种苞谷?”
刘技术员噗哧笑道:“他们种苞谷是喂猪。”又补充说,“山外的人来这里,换米的苞谷,也是给猪和鸡吃。”
赵彬赞许道:“很多地方饭都吃不饱,你们这里却用粮食喂猪,可见木荷社确实搞得不错。”
赵彬把脸转向王社长:“你继续说,最好把修梯田的过程说详细些。”
王社长清了清嗓子:“挖梯田,主要在冬季,先把山坡开成平台,挖的时候,把表层肥土堆在一边,等平台挖好后,再把肥土铺上面,接着种三年苞谷、黄豆,等土种熟了,再垒埂,垒梗的时候,有石头就用石头,没石头,就在梗上栽些草。三年后,就往田里灌水,开始种水稻。我们就是这样搞的嘛。”
赵彬把王社长说的,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后,又问王社长:“这么多梯田,水是怎么解决的?”
王社长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你们来时,路过的那片树林里,有一个泉眼,水量比较大,这股水啊,不管天怎么旱,从没干过。水田呢,主要靠蓄雨水,如遇干旱缺水时,我们再把泉水引到田里。”
赵彬点头,又问:“一亩水田能产多少稻谷?”。
“不遇灾害的话,一亩能产五六百斤。”
赵彬惊道:“五六百斤?属高产了。你们是自己留种吗?”
“嗯,自己留种。”
刘技术员插话说:“他们这里每年留种,都是留双倍,主要是怕下种后,遇倒春寒,万一秧苗冻死,可接着又下种。”
“你们是怎样留种的?”赵彬问王社长。
王社长回道:“我们是在大田里,选那些没得病害、颗粒大、饱满的谷穗留种。不过,收种子那天,一定要选在晴天,一收回来,要赶紧晒干,脱粒后呢,还要单独贮藏,要放在通风干燥的地方。”
赵彬在本子上记下王社长的选种方法,觉得后面几句话十分重要,就换了红笔,在每个字下面划上圆圈。
刘技术员对王社长说:“您把没种完的种子拿来,让赵局长看看。”
王社长忙搭梯子,爬上阁楼,用撮瓢在一个箩筐里,撮了些谷种端下来,递给赵彬。
赵彬抓了把谷种,放在手掌中仔细看,看了会,笑问王社长:“如我们买你这些谷种,你卖吗?”
王社长哈哈大笑:“怎么不卖啊,我们又不缺粮食吃。”
赵彬说:“好,等我回去了,安排人来,把你们的谷种买一些,运到石谷去展览。”正说着,王社长的老伴喊吃饭。
晚饭后,赵彬、刘技术员和王社长,坐在院子里闲聊时,赵彬对王社长微笑说:“你们这里搞得很不错,我回去请记者来采访报道你们。”
王社长忙开玩笑说:“我们这里,那怕这么偏僻,就因为不饿肚子,又有米吃,山外的女孩子啊,都愿意嫁到我们这里来;你们如果再做宣传,我们这里的小伙子就更成抢手货了。”
赵彬和刘技术员哈哈地笑起来。
赵彬在这个高山之巅的世外桃源,考察了三天,便下山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