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在郭夫人身上也学了三分模样,凡事也不动声色,只给家中小厮都缝制了一个布包。她其实还不明白郭夫人这么做的另一层用意,那就是让府上的下人们都闭嘴。小厮们都得到了碧云的布包,自然明白这件事已然闹大,有警告的意味,便都不再多言。丫头们看到郭夫人这样处置碧云,知道碧云还是深受郭夫人的喜爱,自然也都不再惹事。同样的,碧云亦规矩了很多,不再去找天佑,至少在常人眼中,碧云的确很久没去找天佑了t
第二天一大早,天佑便早早出了门。
由于他要带着两封银子,一共一百五十两,故而不能直接揣在身上。所以他拿了一个麻布包,这还是府上的婢女碧云给自己缝制的。
碧云是郭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女,因为能干、机灵,郭夫人很是喜欢,让她在府上替自己办了不少事。因此府上的婢女和小厮,乃至老妈婆子,都很给碧云的面子,俨然是内宅大官家的气派。
碧云对府上许多下人都很严苛,这倒不是她为人睚眦,而是责任重大,不敢有什么懈怠之处,这也和郭夫人规矩大有关。
有一次,一个小丫头不小心给郭夫人上茶,用错了杯盏,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顶多说两句嘴,也就是了。
可是郭夫人却是不同,也不打、也不骂,硬是让那名小丫头把家里所有的茶盏名字、大小、出处、颜色等,都要摸的滚瓜烂熟,否则就要辞退。
身为婢女,能在官宦家做差,比别的地方都要好。总之除了有吃有穿外,例钱还高,关键是还有面子。
汴京人家,但凡是生了虐,也并不轻视。这是因为,汴京城内女子所能从事的行业众多,能够为家里赚钱。
所以,很多人家生了女儿之后,都会从小选择一门技艺让其学习,这其中就有很多名目。
例如,有所谓的身边人、本事人、供过人、针线人,当然还有棋童、琴童、厨娘等职业,等级亦不相同。其中以婢女和厨娘最为下等。然即便如此,女婢和厨娘在大家宅院汇里也是穿戴极好,例如厨娘甚至用银索襟膊,足见大家豪门中的奢靡程度。
碧云既然实际上兼任着内宅“大总管”的身份,自然是要严苛一些。如果下面人经常犯错,郭夫人就会认为是她的能力不足。
这样一来,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下面的人能保住饭碗。严苛一些,并无坏处。
可偏偏碧云对小厮天佑却是另眼看待。
碧云比天佑还要大上三岁,可谓是大姊姊,按说格外关照也未尝不可。但是碧云对天佑的关照未免太过。除了寻常时把一些好吃好玩的送给天佑,还会经常帮天佑缝缝补补,找借口和天佑说话。
这样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都放在心上。其中的缘由,大家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但常言道,“是非总是多开口”,大家议论的多了,是非也就起了。
原本没有怎么样的一件事,被大家传来传去,倒被说成了“碧云喜欢上了天佑”、“还不是看上天佑的身份”、“真是够巴结的”等等。
语言之难听,真是不堪入耳。
这些话后来自然被一些有心人传到了郭夫人的耳中。郭夫人到底是大家闺秀,处理这类事情并不着急,否则就会闹得满城风雨。
一日,她找来碧云,让他为家中所有的小厮都缝制一个布袋包,亦没有交代是为了什么。
心思灵动的碧云细细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是又惊又气。惊的是郭夫人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事才会如此,气的是她自己细想之下便知道是何事,而这件事被郭夫人知道,必然是有人嚼舌根。
要找到嚼舌根的人并不容易,但也不难。范围很小,就在郭夫人身边常出没的几个丫头身上,因为她事事抢眼,遭人嫉恨也是难免的。
碧云在郭夫人身上也学了三分模样,凡事也不动声色,只给家中小厮都缝制了一个布包。
她其实还不明白郭夫人这么做的另一层用意,那就是让府上的下人们都闭嘴。小厮们都得到了碧云的布包,自然明白这件事已然闹大,有警告的意味,便都不再多言。
丫头们看到郭夫人这样处置碧云,知道碧云还是深受郭夫人的喜爱,自然也都不再惹事。
同样的,碧云亦规矩了很多,不再去找天佑,至少在常人眼中,碧云的确很久没去找天佑了tຊ。
天佑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只知道碧云姊姊很少来看自己,也没多想。
此时天佑将银子放在了布包里,然后将布包的口子用细绳拴好。赵明诚给他的那一封信他揣在了怀中,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便在晨曦微露时出了府门。
大家之中仆人并不能随意出入,要出入都需要说明理由,检点行囊。这是担心有窃物的事情发生而不得已的举措。
天佑却不必过门房那一关,都知道他是赵明诚身边得力的心腹,门房自然不会拿大规矩来压他,每次见到天佑都是出门,不但不阻拦,反而大行方便之门,言语上也颇多尊敬的意味。
雇了一辆车,天佑很快便来到了南城的一处巷道前,车子进不去,他只好付了钱,先让马车停在一边,他办完差还要用。交代完后便独自进了巷子中。
按照赵明诚给的地址,天佑在巷子中间的一处木门前停下,看着斑驳生锈的门环,天佑不假思索,拿起来轻轻扣了三下。
很快,木门后面传来一女人的声音,“谁啊,这么一大早的。”
等门一开,女人见是一名俊俏的少年站在门前,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消退,穿着一件斜斜襟的玄色布衫,斜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布包,直直地站在面前对自己笑。
“小哥,你是哪个?”女人问。
天佑见开门的是一位半老徐娘的女子,不免有些奇怪,但既然是自家主人交代的事,不敢怠慢,便恭敬一拜,说道:“我是受人之托,来送东西。”
一听是送东西的,女人脸上顿时换了一副样子,忙要请天佑入户。
天佑觉得在门口直接给一封银子不好,故而也就不推辞,进了门内。
门后是一个小院,院子里还有几只鸡走来走去,鸡屎到处都是,弄得天佑难以下脚。
女人刚要把天佑引进屋中,从屋外走出来一个男子。头戴着方巾,身穿一条斜襟青色直衫,见到有人在院子里,便上前两步,问道:“敢问,小哥登门,有何贵干?”
天佑摆手,“不敢当个贵字,我奉主人之命,前来送些东西,你可是郑秀才?”
自然是要问清楚了人,才能送东西。
眼前的男子正是赵明诚口里的郑有光,是一名秀才,肚子里颇有点文采,只是时运不济,下了两次秋闱,都没有中。
“在下正是郑有光,敢问贵府是哪位?”
天佑心想,既然自家公子给郑有光写了信,说明他们是相熟的,否则也不会什么都不交代就让他来送银钱,说出来也没什么,于是便道:“京都家。”
“噢!原来是赵大人府上,快请进,喝一盏茶,歇歇脚。”郑有光听便知道是赵挺之家,忙要天佑进屋喝茶。
天佑却又一摆手,“不忙活了,我亦有别的事,不能耽搁。”
见对方不是故意客套,郑有光也就不再相请,只垂手站在一旁,等着天佑口中的“东西”。
天佑不慌不忙,先把怀中揣着的一封信交给了郑有光,然后再把布包上的细线解开,稍稍斜背着郑有光,这样他就看不见里面装的另一封银子了。
取出50两的银封,转过身,对郑有光说道:“郑公,这是我家主人让我交给你的,万万嫌少,请笑纳!”说完,将银封递了过去。
郑有光忙双手去接,当沉垫垫的银封落在自己手掌上时,那霎时间满足的快感油然而生,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苦尽甘来的微笑。
天佑见他家境颇为艰难,长衫下摆内侧隐约有补丁,就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般的表现,但这样的想法不能形诸于脸色,只能放在心上。
郑有光既然接过钱和信,说明这一桩差事就算是完结,他还要赶去东城的汴河岸上,找王妈妈。
于是他对郑秀才一揖到底,然后托词有事,便匆匆离去。
等天佑前脚刚离开,郑有光的妻子便赶紧关了门,然后喜笑颜开地把郑有光手里的五十两银封夺了过来。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快说,你何时认识了什么赵大官人,还给你送了这么多钱!”
郑有光摇了摇头,却懒得和她多言,只说:“看看信里说些什么吧,保不齐是有什么事相托。”
其实说到赵家时,他就已经知道是赵明诚给他写的信,因为赵家他就只认识赵明诚,但是要说到了送钱的地步,却是不该。
信封上只写着“郑兄亲启”四个大字,拆开后一看,果然是赵明诚的亲笔信,看完后,他将信折好收在了自己的怀中。
“信上说什么?”妻子忙问。
“信上说,让我作一篇‘引疑义’的文章,然后在旬日之内写好,到时候会有人来取。”
妻子完全不理解什么是“引疑义”,更不知道文章,故而只知道是有人找丈夫写文章,“那就是有人找你写文章给你的润笔费,也没什么,我听说这是常有的事。”
郑有光只是苦笑,然后默然进了房间。他当然知道‘引疑义’是什么,那是入太学的一篇文章,是个引子。赵明诚已然是太学生,肯定不是为了他自己,那么,定然是有人托他或者他帮别人。本来这种事查出来,他的功名也要被革,但目下囊中羞涩,也顾不得许多了。
于是他将信压在了自己的书桌上的一摞书下,便开始了冥思苦想,准备好好写这一篇“引疑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