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没有一起去。也没能有孩子。至于他有没有带黄泳思去,她就不得而知了。那年陪陈逢时去奥兰多考察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哪里是喜欢看电影呢?如果不是黎沐风陪在在身边,她大概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昏昏欲睡。她问,“你爱看电影吗?”叶墨珲道,“偶尔打发无聊的时候会看一看,但我不喜欢欧美大片,纪录片倒是更感兴趣一些。”祝玫道,“你还会有无聊的时候?”叶墨珲看着她,莞尔道,“谁还没有个无聊的时候了?大家都是普通
祝玫和俞芋聊到了凌晨。
第二天,祝玫睡醒后,俞芋已经退房走了。
祝玫去了几个待开楼盘看房,她之前已经把一套京城和一套海城的房子卖了,打算换一套新房。
祝玫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炒房客,购买房产是为了配置资产。
一开始买房,是听了恩师曹贤明教授的建议。
当年海城还不限购,那时候的房价也才2万出头,为了和黎沐风在校外有一套爱巢,她大学用第一桶金,买了一套老破小。
刚买没多久就拆迁了,而她却同黎沐风分了手,拿了一大笔的拆迁款,却不知道要这些钱有什么用。
她的恩师曹贤明教授是经济学领域的资深教授,诺奖经济学奖得主的学生,也是她的指路明灯。
曹教授让她又背了50万的贷款,去海城的中心位置买了一套新开盘的两室一厅。
她尊敬的曹教授和祝玟师母,也买在那个小区,一买就是三套。
虽然前面几年过得战战兢兢,但短短十年不到,让祝玫身价翻了数十倍,也让她对投资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经济会有周期。
而钱财需要流动。
资产保值升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房产在手上,也需要不断低买高卖。
正看房,家里老太爷打电话来说,公务员考试的分数出来了,让她快去查分数,拍照给他发过去。
祝玫对分数没什么概念,手机上查了一下,截图发了过去。
可外公却回电道,“妹妹啊,你外婆要是知道你考得这样好,一定很高兴。”
祝玫非常茫然。
外公悄声道,“隔壁彤彤跟你差了50分呢。”
祝玫无语,这跟没考有什么区别?
不过能找大师算考题就已经够离谱了,估计也是没有认真考,随便糊弄的吧。
看来她还是不够糊弄!
外公叮嘱,“你别忘了报名面试啊,你知道的,你外婆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进编制,让某些瞧不起人的看看。”
外公说起这些,祝玫心里就有些伤感。
祝玫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很忙,她是外公外婆带大的。
家里世代务农。
但她母亲要强,读书又好,一开始在市里一家工厂工作,但不甘于做流水线的活,于是下海经商,跟着一个来繁都投资的老板,经营起了酒店。
随后一路当上了酒店行政经理,事业风生水起。
她父母是初中同学,同她和黎沐风一样,曾做过同桌,但初中毕业之后,母亲进了工厂,父亲的家里都是干部,就上了高中,读了大学。
父亲回到繁都,在一个科研所工作,再遇母亲,二人便又在一起了。
然而她的爷爷奶奶看不上她母亲,觉得在酒店工作的人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于是坚决反对。
父亲却顶住了压力,同母亲结了婚,生下了她。
反正从小,父亲基本上就不怎么同爷爷奶奶来往。
祝玫也就当自己没有爷爷奶奶。
但母亲深爱父亲,所以一直希望修补父亲和他家里的关系。
最后,因为那晚母亲要去照顾生病的奶奶,而父亲担心母亲受委屈,非要开车去接,发生了一场车祸。
她与父母,天人永隔。
外公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
却还要含辛茹苦地把她培养成人。
所以她外婆一直到过世之前,都希望她能考编。
母亲的身份,是外婆至死都未解开的一个心结。
外婆总觉得,如果自己女儿当初进了供销社,后来转成公务员或者事业编制,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也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那么多痛苦和遗恨了。
祝玫想到这里,眼睛就发酸。
她理解外公的执念。
祝玫答应了外公,去看这次公布的岗位。
她专业对口的岗位还是有一些的,祝玫随手挑了一个能报名的,一看,目前报名142个人,只招录1个,心想这个岗位好,大概率是上不了,也免得真去了政府上班。
如果看到前男友,她是叫一声领导好,还是当不认识的好?
这么尴尬的事情还是免了,下面一堆选项,随便打了勾,应付了事。
然而外公的想法,倒是让祝玫打开了新思路,曹教授提到的聘任制公务员的事,的确是可以考虑的。
如此一来,祝玫又到处看起聘用制公务员的信息来,才发现这条路更难。
基本上只有京城、海城、鹏城这些城市有相关岗位,大部分是专业类的,经济类和建设类的偏多。
刚巧鹏城有一个岗位符合,祝玫就顺手报了个名。
鹏城的岗位,在兰沙那一带,是靠近海边的区域了。
那里有一处知名人造景区,叫云海城。
当初是瑞珂商业集团和鹏城本地的国企锦承集团合作开发的商住文旅综合项目。
祝玫在项目准备运营的阶段,陪着陈逢时到项目公司办公过一阵子。
这个项目当时是卓莉娅分管的,但是同锦承在合作中出现了一些问题,最后陈逢时只能自己亲自来坐镇,协调解决。
云海城是综合文旅项目,包括文化小镇、游乐场、演艺中心和滨海旅游观光。
项目占地面积极大,需要协调的事情相当多。
陈逢时那时就是要让他爷爷知道卓莉娅不堪大任,才在项目开业筹备期特地撒手不管了半年,然后才去救场。
为此,他爷爷同他发了一顿脾气,觉得他翅膀硬了,不服管束,想要造反。
权威被挑衅的结果是,那阵子陈逢时被排挤在集团业务之外,大小会议都不通知他,在派系林立的集团内部,没有老爷子陈瑞福的支持,陈逢时很难协调那些aunt和uncle,他爹陈珂生作为长子,也不那么服众。
陈逢时倒是能忍,就在瑞珂商业窝着,专心搞云海城项目和瑞河滨岸的开发。
亏得这一段经历,反而让他磨出了爆款。
当年度,云海城评上4A景区,年接待游客量730万,逼近千万大关。
酒店、演艺、娱乐三块业务实现营收1.3亿,妥妥的现金奶牛。
而瑞河滨岸前两期住宅销售一空,均价4.8万,三期四期也认筹火爆。
光是瑞河滨岸的住宅销售,就让瑞珂商业获利29亿。
那一年,陈逢时在香江媒体上被大书特书。
即便如今五年过去了,云海城依然每年游客如云,是瑞珂的拳头项目。
祝玫去兰沙,找到了她报名岗位的那个管委会,才发现是当年她为了进口娱乐设备,去跑过的一家单位。
怀念当年,她干脆刷了辆单车,沿着滨海公路,骑行去云海城。
云海城里都是人,祝玫给项目公司的老总白钰发消息,问能不能预约晚上看烟火的VIP席位。
白钰是她的好朋友,俩人当年是有过深厚革命情谊的。
在职场上,没有什么比一起挨骂更能加深感情的了。
当时陈逢时压力山大,为了传导压力,身边人就得扛炸药包。
那时候,是祝玫和白钰轮着扛。
得知祝玫来了,白钰直说遗憾,他刚巧外出谈商户去了,但让祝玫在纪念品商店等着,他让员工给她送观光票和VIP通行证来。
祝玫也不跟他客气。
进了纪念品商店,祝玫要挑选一顶帽子。
鹏城一年四季,阳光灼人。
她看中一顶浅色的老花帽子,那帽子放在展示架的最上层。
祝玫目测了一下,自己应该够得着,踮起脚,拿到了帽檐。
但往外带,却带不下来,她跳了跳。
这样子真是滑稽。
但身段也是真好。
叶墨珲站在一旁,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这个小女人要拿她身高所不能及的帽子。
怎么会莫名其妙在意呢?
他想。
也许是因为沉淀在岁月里的纠缠,就像是布满青苔的红砖墙上,跟随四季渐渐长成的爬山虎,只是一念,就已爬满,交错纵横。
又或许,只是因为泳池一跃的浪涌中,彼此对冲出的水花,掀起了层层波澜。
他走了过去,带着好闻的海盐、麝香的气味。
轻易地,为她取下了帽子。
不矮啊,他想。
可能是帽子放太高?
他看了看她的头顶,又看了看那帽子。
嗯,是放得高了些。
祝玫有些惊讶于二人的再度见面。
她问,“来考察?”
叶墨珲道,“给朋友送票子。”
祝玫哦了一声道,“你自己不进去吗?”
人家一家三口,有他什么事?
虽然,那一家三口并不是正常的一家三口。
他摇头道,“只是朋友。”
祝玫又“哦”了一声,晃了晃手上的帽子说了句,“多谢。”
手机响了,白钰安排了人来送票子,祝玫站在原地等。
对方拿着两套票子过来,看到叶墨珲,一愣问,“叶处和祝总是一起的?”
刚刚她已经给叶墨珲送过三套票子了。
叶墨珲想不到这么巧,摆手道,“不,只是刚好遇到。”
对方笑了笑道,“这么有缘,这是祝总的票,有需要直接同我联系就好,白总都吩咐过了。”
祝玫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对方见她手上拿着帽子,就说,“这件我为您结了吧?”
祝玫说了声不用,对方客气,非要帮忙结账,祝玫也就由她了。
叶墨珲见她拿着两套票子,问,“还有朋友?”
祝玫看了看手上的票,笑道,“其实就我一个,朋友客气,送了两套,要一起吗?”
叶墨珲倒是颇有兴趣,问,“方便么?”
祝玫说,“AA,如何?”
叶墨珲说,“我可以请你吃饭。”
祝玫摆手说,“我怕你请不起。”
叶墨珲挑眉,祝玫道,“我想吃冷山泉的熟成牛排。”
叶墨珲仿佛恍然说,“Fontaine la Montagne。”
他的法语发音,比陈逢时的好听许多。
言谈举止间流露的底蕴,让祝玫难免欣赏,优质又英俊的男人,又有家族背景光环,多看两眼是正常的。
对男人还有兴趣,看来自己还是个正常的女人。
叶墨珲看了看手机说,“好像有套餐。”
祝玫道,“如果是单人餐的话,我可以选择和你拼桌。”
叶墨珲笑了,他低声笑起来,耳朵都要怀孕。
祝玫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被这个男人撩得神魂颠倒。
她是很久没看到帅哥了吗?
好像是的。
好吧。
所以也是正常的。
帮着送票的姑娘已经替祝玫结了帽子,祝玫道了谢,戴上帽子问叶墨珲,“走吗?”
叶墨珲歪了歪头说,“走吧。”
春日,特别适合闲逛。
周日傍晚,游人很多。
云海城一年四季都有不同主题的活动。
祝玫曾陪着陈逢时在这里待了小半年,对每个项目都如数家珍。
叶墨珲说,“你很懂行,不愧是瑞珂的高管。”
祝玫说,“哪有,中层都没混到。”
叶墨珲说,“你还年轻。”
祝玫道,“别说得你很老一样。”
叶墨珲低笑,耳朵又痒了,祝玫揉了揉,继续往前走。
春天,云海城和一个网络游戏做了联名活动,仿佛是天空之境。
叶墨珲连连称赞。
祝玫说,“云海城的项目总很有水平,以前在许多文旅集团做过运营、企划和宣发,是运营方面的专业人才,陈董从星恒挖角过来的。”
难怪了。
星恒是亚洲知名的旅游集团。
叶墨珲道,“看得出来,从策划到运营到推广,都很用心。”
祝玫说,“关键还是人。”
叶墨珲说,“我去过京城的环球影城,项目的确很多,影迷的天堂。”
祝玫道,“我去过奥兰多的,不过是去考察。”
叶墨珲于是问她,“喜欢看什么电影?”
祝玫摇头道,“几乎不看。”
叶墨珲挑眉。
祝玫不想说,因为曾经同黎沐风看了太多电影。
那时候,只要出一部新片子,他们就会去看。
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京城要开环球影城,他们还说,估计建成了,能带孩子一起去玩了。
后来,他们没有一起去。
也没能有孩子。
至于他有没有带黄泳思去,她就不得而知了。
那年陪陈逢时去奥兰多考察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哪里是喜欢看电影呢?
如果不是黎沐风陪在在身边,她大概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昏昏欲睡。
她问,“你爱看电影吗?”
叶墨珲道,“偶尔打发无聊的时候会看一看,但我不喜欢欧美大片,纪录片倒是更感兴趣一些。”
祝玫道,“你还会有无聊的时候?”
叶墨珲看着她,莞尔道,“谁还没有个无聊的时候了?大家都是普通人。”
祝玫说,“你可不普通,叶家二少爷,跺跺脚京城就要抖三抖的人物。”
叶墨珲跺了三下问,“是这样吗?你快看看,京城有没有地震播报。”
祝玫说,“您还可以更幼稚一些。”
叶墨珲连着又跺了三下脚问,“这种程度你看如何?”
原来真的可以更幼稚……
祝玫目瞪口呆,继而大笑道,“你可真有意思,京城也是,一点都不配合,我来帮你。”
两个人一起跺脚,一起大笑。
叶墨珲作势撑着额头道,“我觉得头晕了。”
祝玫说,“京城没有大地震,太不配合了。但我感觉有点脑震荡,我们就别自残了吧?”
叶墨珲晃了晃脑袋说,“平衡一下左右脑。”
祝玫也晃了晃。
两个人对着对方笑了。
叶墨珲说,“走吧,去吃饭,晚上看烟花是八点半吗?”
祝玫应道,“是的,九点闭园,八点半放个烟花,把人赶走,同Disney学的。”
叶墨珲笑道,“商人自有办法。”
祝玫说,“那是当然。”
第 37 章 昏星
吃饭的点,处处都是人。
的确只有贵的要死的法式餐厅客人寥寥。
祝玫看了看优惠,说,“好像周日没有套餐。”
叶墨珲优雅地踏了进去,他说,“没关系,我真的愿意请你。”
当年在她家蹭了不少饭,虽然她不记得自己了,两家后来也没什么交集,但感谢一下还是必要的。
祝玫说,“那我一会儿为你买一件纪念品,你可不能拒绝。”
叶墨珲点头答应。
吃法餐,却不是一对情侣。
这就有些不对味了。
但同他聊天,是件赏心乐事。
两个人都走南闯北,有不少话题可聊。
法餐一共8道,上菜极慢,也让两个人必须要聊天。
祝玫擅长招商,与客户沟通是她拿手的,只要她不想冷场,就不会冷场。
而叶墨珲常年驻外,交游广泛,天南海北,可谈甚多。
七点半的时候,终于上完了甜品。
叶墨珲吃了一半,擦了擦嘴。
祝玫也浅尝即止。
两个人看向对方的时候,仿佛有电光火石,一闪即逝。
叶墨珲看着甜品叉道,“虽然我会法语,但我真的不喜欢吃法餐。”
祝玫问,“看来是坚定的中国胃。”
叶墨珲反问,“你不是吗?”
祝玫说,“其实我也是。只是很久没吃西餐了,偶尔改善一下。”
叶墨珲道,“远古时代也没什么菜系。”
祝玫大笑说,“那我们今天算是体验了一把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餐饮文化了。”
叶墨珲说,“孔夫子脍不厌细,生鱼片也算是传统美食。”
祝玫道,“川菜其实是墨西哥菜,十六世纪以后辣椒才传入中国。”
叶墨珲道,“同在一个地球村,分什么你我他。”
祝玫道,“也是,咱中国人主打就是一包容。”
叶墨珲说,“所以有人说华夏是一种文明。”
祝玫道,“人类最初都是从非洲走出来的。”
叶墨珲道,“下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可能又要回到原始社会了。”
祝玫道,“所以我不希望有那一天。”
叶墨珲道,“当华夏的价值输出到全世界的时候,也许会实现天下大同?”
祝玫说,“西方人最初来到中国,还羡慕乾隆盛世呢,一亿多清朝百姓,一亿多吃不饱,多大同。”
叶墨珲说,“大同也是历史文化名城。”
祝玫,“您挺能扯的。”
叶墨珲说,“彼此彼此。”
叶墨珲的手机屏幕亮了亮,他瞥了一眼,拿着手机,起身道,“抱歉,接个电话。”
他的手,微微掖着衣服下摆,正经说话时候,态度谦恭。
她微笑点头,抬手示意他随意。
叶墨珲握着手机,走到了店外。
与情调高雅的西餐厅环境不同,云海城的商业街上,人头攒动。
快餐、简餐店前都在大排长龙。
叶墨珲接通了父亲叶煦铤的来电。
叶煦铤问他,“你现在胆子很大,你说你干什么了?”
叶墨珲心下一沉。
他为了柳朝颜的卓雅集团找了黄沛的母亲朱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心里知道这件事早晚会传回家里,只是没想到传得还挺快。
叶墨珲说,“是啊,我这叫传经送宝。”
叶煦铤说了句“混账!”
叶墨珲看着初升的月,一旁有一颗明亮的星,被称为长庚星,也叫昏星。
启明星,长庚星,都是金星。
只是出现的时序不同,便有了不同的名字。
就看地上的人,以什么心情看待。
他说,“这混账事已经干了,你说怎么办吧。”
叶煦铤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顿了顿,叶煦铤才说,“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让你到地方上去?不该你管的事情,你手伸这么长,早晚惹火上身!我问你,这件事你是替谁办的?是不是外面传说的那个女人?!”
原来老父亲还详细打听了他的八卦。
八卦传闻里,柳朝颜是他的情人。
两个人爱而不得,柳朝颜怀了他的孩子,远走他乡。
而他为柳朝颜安排了工作,一直心怀愧疚,想要弥补。
真的是,很离谱。
他语气很是轻佻,说,“你们不都知道了么?我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人,对方还生了我的孩子,不过那时候我——”
“哐当!”不知老父亲在砸什么。
他说,“东西是无辜的,爸,你别生气。”
叶煦铤气得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你现在在哪里?!立刻去你爷爷那里,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叶墨珲说,“我在鹏城。”
叶煦铤怒不可遏,“你去鹏城干什么?!你是不是还要去赌?嗯?!叶墨珲,你多大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做一个正常人?!”
让自家老子暴跳如雷的本事,叶墨珲向来精通。
他等父亲狂怒完了,才说,“你慢着点,别爆了血管,气坏了身体是你自己的。”
叶煦铤简直无话可说。
如果此刻父子俩面对面,可能早就全武行了。
他那在外端的是一派达官气度,宠辱不惊的父亲,这辈子唯一的债主,就是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叶墨珲勾了勾嘴角,笑得很漫不经心。
街边路过的洋妞,冲他抛媚眼。
来旅游的小姑娘,也会被他的容貌吸引,不自觉地看向他。
而他,仿佛身边有一个特殊的领域,隔绝了世人的目光。
一双好看的眼睛,望着渐渐明亮的法式街灯,透着对人世的意兴阑珊。
叶煦铤问,“你什么时候回京?你爷爷也知道了这件事,你必须向家里解释清楚!”
叶墨珲道,“卓雅的大中华区总裁特别助理是柳梅儿的妹妹,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哦,对了,这份工作也是我帮忙牵线的,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我也可以再去太爷爷墓前跪个三天三夜,你们记得给太爷爷墓前放点祭品就行,我饿不死。”
“你——”叶煦铤气结。
怕他真爆血管,叶墨珲到底还是打算做一个不太混账的孝子,他说,“我的确找了朱茴伯母,原本北宁就在打造国家级旅游度假区,他们的高品质酒店不够,我推荐了一下,如此而已。我在外面没儿子,你也没能当爷爷,就算去做亲子鉴定,基因相似度也不可能大于0,如果有相似,那么你得考虑一下你自己有没有问题——”
叶煦铤每次听他说这些不着调的就来气,他说,“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叶墨珲道,“混账儿子不说混账话,我唱歌给你听啊。”
叶煦铤粗重的呼吸声传了过来,叶墨珲仰头望着那颗昏星。
叶煦铤沉着声道,“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
叶墨珲道,“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黄伯伯,他会为了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子侄,特地关照一个没有实力的集团吗?你们都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了,什么公司什么实力一眼就看穿了,我就算想骗也骗不过他啊。”
叶煦铤吐了口气说,“我过阵子要去京城出差,那时候你的调令应该也差不多了,我会去送你。”
叶墨珲真怕被自家老爹送没了,但他也不想再同父亲起争执,说了声,“我知道了。”
叶煦铤道,“以后去了地方上,一定要谨言慎行,你的家庭背景注定了你会被很多人视为眼中钉,你要是再恣意妄为,没人能救得了你。”
叶墨珲说了句,“哦。”
叶煦铤又说了不少大道理,叶墨珲挖了挖另一边的耳朵,免得通道堵塞,让那些话积在脑子里,变成了水,就不好了。
一个电话打了半个小时。
等挂了电话,天色更暗了一些。
已经有不少酒足饭饱的人从餐厅里出来了,但排队等餐的人,依然源源不断地从云海城各处向商业街聚集过来。
他回到餐厅,祝玫安静地在原来的卡座上坐着,看着手机,嘴边挂着个浅浅的笑。
这笑容,把他的烦躁抚平了。
他忽然觉得,被人等待,其实是一件美好的事。
他重新回到自己那一侧的沙发位上,他的手,习惯性地放在身前,免得衣服碰到食物和餐具。
教养是一种本能。
体现在细微之处。
祝玫微微一瞥,然后抬头,冲他笑道,“工作电话?”
叶墨珲点了点头。
祝玫问,“部委这么辛苦么?”
叶墨珲道,“混口饭吃。”
祝玫用叉子,指了指面前的牛排。
叶墨珲笑道,“没错,就为了混这一口。”
祝玫道,“这一口不那么好混,你看这餐厅上座率就知道了。不愧是人民公仆,还能来这种店消费,社会地位高啊。”
叶墨珲说,“公务员很穷的。”
祝玫道,“你也不说一些为人民服务之类的话?”
叶墨珲说,“你看着就不好骗,那种话术就不拿来骗你了。”
祝玫说,“我感觉你在骂我。”
叶墨珲道,“我是在夸你。”
两个人漫无边际的说话。
自在又轻松。
彼此都不想结束这种时刻。
叶墨珲结了账,起身道,“走吧,为我挑一件纪念品?”
祝玫说,“可以选贵的,不用选对的。”
叶墨珲怎会那么失礼?骨子里的教养,让他更愿意给与,而不是索取。
他原本想要一支宝珠笔,价格在一百多。
可祝玫说,“我记得你公务场合需要领带,这枚领带夹如何?”
价格刚好是这餐账单的一半价格。
叶墨珲却说,“太装了,我喜欢这款茶杯。”
祝玫挑眉,他指的那款茶具,是当年她联系一个传统非遗匠人定制开模的一套名窑功夫茶杯。
其实与云海城整体偏欧式风格的格调不合。
当时祝玫只是做了一些中式纪念品的方案,怕陈逢时不同意,就没提。
后来是Monica在会议上,把祝玫这个方案提了出来。
陈逢时不置可否,却最终,出现在了这家纪念品商店里。
这款茶杯第一年的时候,销量就很好,可以说是明星产品。
祝玫倒是没有同他说这些过往,但能得他欣赏,已觉满足。
她请店员取了一套全新的,叶墨珲把玩了一番说,“我喜欢。”
祝玫笑了,笑的时候,一双眼弯成了月牙,闪着光。
在明亮的纪念品商店里,狠狠地撞进了叶墨珲的心里。
多年后的第一次心动,来的很突然。
祝玫说,“有茶具,没有茶,有些遗憾,你看这款茗茶怎么样?”
是全国各地的十大茗茶。
包装非常精致,每款一小包。
这也是当时祝玫选的,她就喜欢这种小东西。
叶墨珲说,“好啊,可以拿来开杯。”
祝玫于是请店员也包了一份。
店员道,“美女你真有眼光,你先生这么帅,你好福气啊。”
祝玫想说,他不是她的先生,但叶墨珲只是笑了笑,没有辩解。
走出商店,祝玫问,“刚刚你怎么不解释一下?”
叶墨珲道,“她夸我帅,夸你美,没有错啊。”
祝玫说,“可她误会了。”
叶墨珲说,“没关系,萍水相逢的人,没必要解释太多,不是吗?”
其实,他们也是一场萍水相逢。
祝玫点了点头,背着手,戴着帽子,走在前面,叶墨珲提着礼品,走在她身边,保持着几公分的距离。
夜幕垂下,华灯初上。
叶墨珲问,“要不要给你拍张照?”
祝玫对叶墨珲的拍照技术毫无信心,问,“你的技术如何?”
对于祝玫的不信任,叶墨珲表示要证明自己,于是,虽然祝玫自己在拍风景照,叶墨珲仍然挑了几个角度帮她拍照。
祝玫兴冲冲地走过来看,看完翻着白眼默默走开。
祝玫不懂了,“男人是怎么能做到每次都挑女人最丑的角度的?”
叶墨珲滑动着照片道,“哪里丑了?拍得这么漂亮,每张都好看啊。”
祝玫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表示,“我没有失明。”
叶墨珲啧了一声说,“我已经不收费了。”
祝玫说,“你如果要强买强卖,我怕我会报警。”
叶墨珲大笑,说,“这项技术我可以研究一下。”
祝玫说,“建议可以先从动物开始拍。”
叶墨珲问,“把猴拍成人的技术吗?”
祝玫说,“我怀疑你在讲鬼故事。”
两个人有说有笑,又逛了一圈,祝玫有些累了,但距离放烟花还有半小时。
叶墨珲看出她游兴不高。
他说,“旅游就是从自己待厌的地方,去别人待厌的地方,没有新鲜感的旅游是无趣的。”
祝玫说,“可是你有新鲜感,我可以尽职地当一个地陪。”
叶墨珲笑道,“其实我也来过好几次,跟着部里考察,以及陪朋友,你见过的,昨天那位黄总。”
祝玫了然。
两个人准备去等烟火。
虽然人山人海,但是他们有VIP票,在前排有专门的观看区域,空间宽大,视野极佳。
叶墨珲去打电话了。
祝玫刷着手机,高中班级群里,刷了99+的消息。
祝玫点开,一堆的照片。
她忘记了,她不该点开这个群。
就像不该再回忆往昔的甜蜜,那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正要退出,照片却一张张地刷了出来。
原来是高中同学聚会的照片,难怪这么热闹。
正跳出来的一张,是黎沐风和一众同学的合照。
他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儿子站在中间,旁边是另外几组家庭。
祝玫只是静静地瞥了一眼,然后快速地,点了退出。
她没什么表情地双手插在口袋里,戴着帽子,看向远处,不知名的地方。
叶墨珲走回来,带着舒服的味道,祝玫偏头看他问,“电话打完了?”
叶墨珲应了一声。
远远地,他看到了柳朝颜,带着儿子,陪着柳梅儿,在VIP区域的最前排。
而他和祝玫,则站在最后。
万千花火,点亮夜空。
祝玫勾着嘴角,带着对人世的玩世不恭,再看向叶墨珲的时候,已收敛了全部的情绪。
可叶墨珲还是从她的神情中,读出了落寞。
是在回忆她的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吗?
怜惜泛起。
他望着她的目光变得深邃。
然而,她已经恢复了平常模样。
仿佛她的伤感,只是他的错觉。
祝玫问他,“漂亮吗?”
叶墨珲没什么感觉,他说,“很环保。”
祝玫说,“您太含蓄了,本质上是灯光秀,重大节假日会有真烟花秀,不带点硫磺味不够真实是吧?”
叶墨珲忽然觉得遗憾,刚才她的脆弱,不过一瞬。
虽然是VIP区域,但人依然不少。
祝玫不喜欢凑热闹,她拍了拍叶墨珲的肩膀说,“先走了,有缘再见,叶处长。”
叶墨珲还未及反应,祝玫已经潇洒离开,只留下了一个倩影。
霓虹与烟花,伴随着音乐与喧嚣,将这夜晚填满。
天空又炸开了一朵花火,只是人造的光影,
却映衬着她的背影,十分的孤独。
其实孤独才是人世间的常态。
能够拥抱孤独的女人,都是生活的强者。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中,消失的电子烟花。
而她的身影,也在人潮之中,渐渐被隐去了。
手上的礼品还在,今天不是一场幻梦。
烟花快到尾声了,他也准备走了。
柳朝颜发来消息问:这么痴情?
她大概是误会了,以为他跟着她们一路,旧情恋恋难忘。
其实人生已过十几载春秋,当年的冲动,早已在人生路上退了潮。
他回复:偶遇一个朋友,陪着聊了一会儿,你们早点回去,有事联系。
收了手机,他提着祝玫为他买的礼物回了宾馆,明天早上五点,他还要赶最早一班的飞机回京。
又是万千绚烂花火,在华灯之上燃尽。
他回望远处城堡般的建筑,只感受到了胸前的潮湿。
不知是为祝玫未曾淌下的眼泪,还是为自己告别了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