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位置实在太隐蔽,被头发盖住。一开始被当做意外事件调查,所以没查那么仔细。后来我想想不大对劲,又拜托法医做了二次检查。”他说。“体内有其他毒药吗?”我问。小陆说法医只在陈家华体内发现头孢类药物的残留,还有一点安眠药的成分。不过考虑到陈家华平日有吃安眠药的习惯,所以当时没有太引起关注。他还说,针孔的发现解决一个疑问,那就是两颗感冒药为什么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直接导致陈家华的死亡?
便笺·拾贰
面对女人的冷笑,青年觉得自己像一条鱼,被莫名的恶意捕捉。任凭他怎样挣扎,都甩不掉嘴里生着倒刺的铁钩。
留给他的,只有一条路,就是逃。
可是,能逃哪儿去呢?天下之大,巩城的小窝已经危机四伏,警察马上就要上门采集指纹。该怎么办?他23年循规蹈矩的人生,从未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杀人案扯上关系,内心慌乱如同野马过境。
就像小孩子受了欺负,只想回家去一般,此刻他只想回那个小村庄,躲进被窝,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切都是一个噩梦。他掐了掐自己,很疼。
不是梦,不是梦,不是梦!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逃,逃,逃!
他什么都来不及带,一头扎进夜色之中。穿过层层玉米地,来到从小长大的村庄。正当他推门之际,身后却传来警犬急促的叫声。他不敢久留,拿了门洞上方的钥匙转头又钻进玉米地中。
往哪儿去?往哪儿去?
宽大的玉米叶子剌破手臂。阵痛令他头脑开始清醒起来,这样跑迟早要被捉住。对,小时候那个铁轨,如果能爬上火车就好了!他找到那头大象,朝着象鼻方向跌跌撞撞奔去。
身后警犬越来越兴奋,狗吠之声越来越近。无边的玉米地里,他像一只可怜的兔子,被命运戏耍捉弄,被猎犬紧追不舍。
别无他法,只有仓惶逃命。
第二天我快11点才起床。
昨晚跟陈君如讨论到凌晨两点才回去,再加上连日奔波,我实在是太困了,昏天暗地地睡了一大觉。
我在大学附近快捷酒店开了一个房间,离玉隐山庄大约半小时车程。
房间不大,靠门一个小吧台,摆放着速溶咖啡、茶包;正对着床的是一个小书桌。紧挨着书桌的墙上镶着一面暗色大镜子,带着花里胡哨的花纹。
10分钟前,我约小陆警官过来喝咖啡,说我有新的发现。他似乎也有消息要告诉我,我拖拖拉拉还没收拾好,他就上楼到房间来找我了。他身着便装,看上去更黑了,估计最近没少出外勤。
他看着我蓬头垢面的样子,故意说:走,你不是要请我喝咖啡吗?
我指了指吧台上的烧水壶,扔给他一包速溶咖啡:喏,咖啡在那里,自己冲吧!他翻了个白tຊ眼,开始冲咖啡,故意把茶杯、勺子弄得叮当响。
我也不理他,径自去冲了一个澡。昨晚搞得太晚,连澡都没顾上洗就上床了。冲完澡后我觉得神清气爽,对他甩了甩头发。
“你长开了啊,感觉比之前帅了。”小陆靠在小吧台上,上下打量着我。
“不过是瘦了20斤,烫了个头而已。”我对他抛了个媚眼,“哥一直都这么帅。”最近没吃好,又连日奔波,真的瘦了不少,感觉腹肌都要出来了。
“不闲扯了,说说你的新发现吧!”他呷了一口咖啡。
我将沟赵村的事情讲了一遍,说张弛很可能是坐了拉猪的火车,阴错阳差跑到香港的。我从包里拿出那三根白发,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他一把拽过去。
“这是张弛妈妈的头发,可以做亲子鉴定。”
“还是带毛囊的,你小子可以啊!怎么做到的?”他对着窗外天光,仔细观察那三根头发,“你是想让我拿去跟陈家华做DNA鉴定?那是具尸体,有点麻烦,我还要打报告。”
“倒也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按照约定跟你共享信息而已。如果你不需要,我完全可以自己去做。”我抢过那个小塑料袋。心想这小子还跟我玩博弈战术,我这是给你信息,不是请你帮忙。
“你怎么做?陈家华尸体还在停尸间。”他一脸惊讶,似乎不相信我。
“你傻啊?我不会拿去跟陈诚做亲子鉴定啊!亲子鉴定,谁说一定要儿子,孙子也可以啊。”我刚说完,小陆脸就刷地红了起来。
“我的信息说完了,该你了。你那边有什么新情况?”我问。
“嗯,是有一些。我请示过了,可以跟你说,但你要保密。”他顿了顿,好似在吊我的胃口,“法医又仔细做了复核,发现他头部静脉有针孔,怀疑是从头部注射了头孢类药物。”
“那一开始怎么没查出来?”我气恼地问。
“那个位置实在太隐蔽,被头发盖住。一开始被当做意外事件调查,所以没查那么仔细。后来我想想不大对劲,又拜托法医做了二次检查。”他说。
“体内有其他毒药吗?”我问。
小陆说法医只在陈家华体内发现头孢类药物的残留,还有一点安眠药的成分。不过考虑到陈家华平日有吃安眠药的习惯,所以当时没有太引起关注。他还说,针孔的发现解决一个疑问,那就是两颗感冒药为什么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直接导致陈家华的死亡?
“一般人感冒,只吃一两颗感冒药,剂量较小。当然不是说吃得少不会死,只是说死亡概率会大大降低。从体内参与的头孢类药物化验结果来看,剂量是很大的,远超几颗胶囊的量。加上陈家华有心脏病,可以说是必死的量。”他说。
我低呼一声,说不定20年前吴庆刚也是这样被害死的!根据张弛纸条上的记载,他当时只给吴庆刚喂了2颗解酒药,却产生了严重到致死的双硫仑样反应。
“那肯定是有人在陈家华喝酒后,半夜潜入,给他注射了高纯度的头孢类药物!”我说。
“你别激动。半夜潜入?怎么潜入,书房门是反锁的,窗户紧闭。他家里也没人听见动静。”
“当然是从窗户翻进去!书房后面那棵樟树可是把现成的梯子,你还记得不?我的衣服那天被蹭上泥巴。那几天没下雨,树上怎么会有泥巴?”我说,
“而且,你不觉得那天晚上,陈君如、范姨、陈家华都睡得太安静了吗?他们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为什么连人闯入都不知道?而且陈家华还被打了一针,他不觉得疼吗?他不会叫喊吗?”
“那他们是为什么呢?”
“他们肯定被喂了安眠药!陈家很喜欢吃冰块,冷泡茶里有冰块,威士忌里也有冰块。如果把安眠药下进水里冻成冰块,再化到茶里、酒里,那么所有人都会被催眠!包括那晚去的宋志明,他也说第二天睡过了。”
“你别说,这些我也都想过,但陈家华的威士忌杯子、酒瓶里都没有发现安眠药的残余。这些都是你的猜想,我们办案不可能全靠猜想。”小陆摇了摇头,“而且,窗户插销是插上的,这你怎么解释?”
我哑口无言,门窗紧闭,这是一个密室。不知道凶手是如何做到的。
小陆看我沉默无语,话锋一转,“你前两天去日本了?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我一口咖啡差点喷他脸上,“你怎么知道我去日本了?你在监视我?”
“那可不敢,只是恰好知道了而已。”他避开我的眼睛。
“我在日本人生地不熟,只找到了君华集团的日本办事处。白跑了一趟,也不知道找谁报销差旅费。”我还是得留一手,感觉这家伙对我隐瞒了不少,只透露了一个小信息。
“对了,君华集团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什么事?”
“社交媒体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有人说陈家华是畏罪自杀。”
我大惊,这谁透露的?
我去日本几天,没怎么打开国内的社交平台,没想到已经从“君华集团董事长之死另有隐情”发展到了“陈家华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这四个字,听上去轻轻巧巧,但除非知道内情的人,不然不可能说的这么精准。
“你们查了吗?”我问。
“技术那边正在追踪IP地址,不过使用了加密软件,显示所在的地区是奥地利。”
小陆说,“股吧上几个带君华集团话题的帖子都很热。还有一条说,上市后如果查出来陈家华确实有问题,股价会大跌。这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这个猜测会导致没人敢申购君华集团的新股,最差的情况,可能会导致发行失败,终止上市。”我说。
“看来,还有另有一股看不见的势力在蠢蠢欲动啊。”小陆说。
局面变得越来越复杂,我想一些事情到了不得不做的时候了。
“如果你被冤枉杀了人,人证物证都在,你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呢?”我问。
“没有什么办法,”小陆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把马克杯重重地放在茶桌上,深深望向我的眼底,“除非找到新的证据。”
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却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突然,小陆的手机响了,打破这微妙的静谧。他说还有工作要去处理,让我有情况随时跟他汇报。我嘴上说着好,心里却想:我又不是你下属,凭什么要跟你汇报?
“这个你还要不要?”我扬了扬手中装头发的小塑料袋。
“当然。三天后出结果。”小陆拿走了刘德英的三根白发。
我下楼吃了一份的猪脚饭,肥而不腻的猪脚,搭配够味的酸菜,碳水当然要加满。晚上要大干一场,吃饱才有精神!
正吃着,手机弹出一条信息,是陈君如发来的,只有五个字——“鱼上钩了”。